第94章 禁锢
芊姿顺利登位后，追封沈椿来为逍遥王。
高位上，她常在思索着，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
而如今还留在她身边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已经被她亲手埋葬，和沈椿来一起死在了那个安静的雪夜。
荷夫人身为芊姿身边的近侍，也算是看着长公主一步步成长起来。
“陛下，这是小厨房熬的薏米粥，您趁热喝吧。”
芊姿抬眼看了那碗粥，伸手接了过来。
“荷夫人，我还是更喜欢你称我为长公主，叫陛下总归是生分了些。”
荷夫人面露难色，“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那便打破规矩，若旁人谁敢有异议朕便杀了谁。”
芊姿小口抿着甜粥，语气轻飘飘。
荷夫人只好应道，“公主说的是。”
......
并非所有人如她一般长寿，荷夫人也仅仅只陪伴了五十六载便离世了。
千百年来已有不少人以荷夫人为名守在她身侧，却始终不是最初的那个荷夫人了。
坐在高位许久年，观看世间沧桑变化，她所亲近的，所痛恨的，所等待的......终究是一个个离她而去了。
“荷夫人，朕累了。”
“你说今年的降晖日他会回来吗？”
娇媚的荷夫人屈身行礼，“公主，奴婢没有那个本事预测出那位大人的行踪，但是奴婢知道心诚则灵，公主殿下的诚心会感动上苍，必然会得心所愿。”
芊姿淡然一笑，坐在桂树下品茶。
“朕将于今日退位，想来蓬莱安宁许久，缺了朕也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倒不如就在这小屋里日日煎茶温酒，做个洒脱之人。”
荷夫人颔首，扭着细腰吩咐下去。
“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荷夫人微怔，“奴婢愚蠢，不知哪一点得了公主赏识。”
芊姿看着这张娇媚精致的小脸，轻笑了声。
“你很听话，也很凶狠。”
“是一匹厉害的头狼。”
“驯服你就等于驯服了这宫中之人。”
苏荷颔首，“能得公主赏识，是奴婢的福气。”
见她不卑不亢，芊姿满意地笑了。
“你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人，吃穿用度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你只需要乖乖听从我的话就好。”
“奴婢懂得。”
降晖日是芊姿上位以来颁布的法定祭祀日，于人间农历十月初一晚。
只因，千年前的那一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唤潮的日子。
“今年降晖日也不见他来呢，那便再多杀一个奴隶看看。”
荷夫人领命，带着一众人去了地牢。
今夜，又是血色弥漫的夜晚。
......
月宫暗牢，一袭月牙白衣的俊美男子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玉床上，四肢都被牢牢捆住无法动弹。
“今儿个又是降晖日了，你的心肝宝贝今年又多杀了一个人为你祭祀，真是感人呐。”
嫦娥扭着妖娆细腰，清丽的脸上堆积着虚伪的笑意。
“而你，我们高高在上的月神，居然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月宫暗牢里被我折磨着，想来也真是可笑啊哈哈哈哈——”
唤潮只是闭上眼，无谓她在耳边聒噪。
嫦娥不满他的反应，于是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怒斥道，“为何你在人间失去了躯体还陨了半数法力，我竟还是无法取代你？”
唤潮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月神自古以来从不依靠依靠法力为人间升起月亮，任你修为如何高深也无济于事。”
嫦娥眯着眼，“你一个阶下囚也敢这么对我说话？”
“月神即便不是我，也终究不会是你。”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封闭五感，不再与这女人多做纠缠。
嫦娥见状，抬手便合上了玉床的棺椁。
将月神唤潮一直藏在千年寒玉棺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月神之躯早已不在神界，神魂她也无法撼动，多年来她一直潜心修炼只为有朝一日取代唤潮成为新任月神。
可她既无法前往人间，在神界也是孤苦伶仃。从人间来的神，被原本就在神界的神所厌弃。
她不甘只长居在广寒宫，不甘只是月神的客卿，更不甘只能留在这里做一个无能神。
好不容易被她瞅着机会，千年前月神唤潮拖着残破不堪的神魂狼狈归来，她便趁其虚弱之时将其困住。
可也只限于此，哪怕月神被困住人间的月亮也照旧每日升起。
思及此，嫦娥走出暗牢，看着这不分昼夜的月宫，她不禁倍感孤寂悲凉。
“我已回不去人间，徒留在此也是无尽消耗着岁月，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玉兔蹦蹦跳跳地跳入她怀里，睁着红色大眼睛看着她。
嫦娥抚摸着玉兔，喃喃自语。
“如今，这月宫内便只剩你我了。”
清冷的月宫被一道浑浊的暗光所笼罩，嫦娥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到再也不能分辨在人间时的黑夜白昼，久到心爱之人已转世千百次而她却只能在这月亮之上无尽思念着故乡。
“今夕又是何夕，我已然分辨不清了”
“这无尽的岁月快要将我消磨殆尽......”
从前是她不得已吞了仙药，不想竟是葬送了自己在人间的最后时光。
她曾乞求过月神赐还她人类之身，冷漠的月神一如传言那般不近人情，将她拒之门外。
“既来之则安之。”月神只是淡淡应了她一句，便不再与她多语半言。
回到自己的广寒宫，便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咚咚咚——”
嫦娥看到宫门前日复一日砍树的吴刚，轻叹了口气。
虽然她与吴刚一同在广寒宫上生活了许久，两人却从未说过一句话。
离家许久的人总是无言，在这清冷的月亮上谁又不想回家呢？
吴刚抡起斧子无尽地重复着砍树的动作，桂树却永远坚挺着不肯倒下。
“歇会儿吧，喝杯水再砍。”
嫦娥端着热茶给他，“这里除了这棵桂树外不生一草一木，便也没有些茶供你饮。”
吴刚停下砍树的动作，迟疑地接过茶杯，将白水一口饮尽。
“多谢。”
嫦娥接过空茶杯，询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吴刚沉默半晌应道，“两千年？三千年？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回不去了，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我都快忘了曾经在人间的生活。”
“我来这里只为了砍倒这棵树，树不倒我亦不能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