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顾,然后庭渊

顾庭渊眯着眼感受这股从上界投射下的魔渊分支的力量。

作为自本源分裂出来的深渊之海，汇聚了此方大道掌控下诸多世界的恶念。

无数个世界，自始至终却只有一条魔渊。

它自虚空中来，分支流往各个小世界，汲取力量供给主脉。

最初的魔族便是在这些恶念中诞生，他们依靠魔渊溢出的气息修炼。

后来人族阴差阳错差得到一部分魔渊溢出的力量，便有了所谓的魔修。

但自始至终，作为本源至恶的魔渊，从未有任何神念诞生。

直到有一天，天道为了留下后路，将自己的半身投入其中。

两种完全相悖的力量莫名融合到一起，诞生了一具身体。

顾庭渊望着身下的河流，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他抬起手掌，缓缓下压。

平静的水面波动起来。

一座虚幻、庞大的门缓缓出现在水下。

古朴的石门猛地打开，层层禁制后，一扇又一扇门随之开启，每一扇都代表着魔渊支脉流淌的小世界。

顾庭渊站在水面之上。

强大的魔渊之力随真正的魔门开启而涌出，被他汲入体内。

黑色残魂哀嚎着彻底被撕碎，再也凝聚不成，转而化作纯粹的力量投入门后真正的魔渊主脉中。

他的身体被最精纯的魔力冲刷，洗去沧灵大洲的桎梏，到达此方小天地所能承担的极限时，才逐渐停止了动作。

识海内的裂缝被缓缓愈合，只留下极细微的痕迹，魔主的面前出现了两个身影。

三个容貌一模一样的人面无表情地望着彼此。

白衣顾庭渊神色带着几分阴沉，冷冷的眸子像冰上雪，却依旧维持着问剑峰大师兄的表象，不得不说这样的他，确实是最像叶微尘的。

紫袍顾庭渊则是眼底微带怒火，还有几分道不清的嫉恨，他眯着眼缓缓开口：

“明明是我第一个……倒是让你先得了手。”

魔主抬起眼皮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无需废话，既然和天道、衍天终有一战，只有完整的我才能完全掌控魔渊。”

“魔渊的极小一部分权柄还落在天道手中，终焉之战中，我要将其全部夺回。”

紫袍冷笑：“你可以做到，我们自然也可以。”

白衣亦是神色不变：

“我们是不会选择合体的，但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我可以主动沉睡将力量全部让给你。”

“但我要去见师尊。”

魔主还记得他趁着自己心神微动时偷去的那个吻，自然不会这么好说话：

“我只是告知你们，就算你们不愿，我也有办法。”

紫袍双手抱怀：“你要是真这么厉害，想必是告知都不会告知的。”

魔主脸色冷了下来。

白衣扫过对面二人的神色，沉默片刻：

“让我们见师尊，身体便暂由你掌控。”

“我也不想终焉之战中有什么意外。”

紫袍听着，扭开了头。

魔主则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终是同意。

*

叶微尘坐在窗边。

顾庭渊将他囚禁在这里已有不少时日，而他的身体随着神魂的苏醒越发虚弱，前几日突破至大乘期更是连天劫都未出现。

当他恢复记忆，神魂力量苏醒到一定程度后，天劫已不将他视作此方小世界的存在，自然而然会选择无视。

但“叶微尘”的这具身体却终究只是凡人之体。

望着手腕上隐隐约约浮现的破碎纹路，他神色不变，将衣袖放下，望着封印中的苍梧陷入沉思。

推门的声音响起，他抬眸望去，看到顾庭渊的一身装扮时微怔。

来人穿着一身眼熟的白衣，胸前和腰封绣着白玉京和问剑峰的纹饰。

黑发以银冠高高束起，走动间在身后曳动，手上还端着一盘东西。

几步便来到他身侧，将掌中托着的玉碟放在桌面。

叶微尘低头一看。

是月照银酥糕。

还有些他在问剑峰曾经尝过的吃食。

他抬头，对上一双清润明朗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微微一笑，神色显得格外温柔：

“师尊。”

叶微尘望着他，半晌才开口：“他居然愿意放你出来。”

顾庭渊静静看着他，像是要将面前这个人刻进心里，片刻后才低声道：

“确实很难，才换来了这个机会。”

他将糕点布好，又用旁边的白瓷茶盏斟茶，转而推到面前人的手边：

“师尊脸色好差，多少吃点。”

明明知道叶微尘虚弱的原因非是这个，但他还是说，师尊，吃一点。

叶微尘看着面前的东西，视线在白瓷青底的茶盏中停了会儿，才缓缓拿起筷子。

他们一个吃，一个就这样看着。

魔宫是寂静的，所以可以清楚的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另一个人的心跳。

咚——咚——

半晌，叶微尘放下筷子，身侧的人突然靠了过来。

顾庭渊上半身倚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肩上，突然开口：

“师尊。”

叶微尘：“嗯。”

被回应的人突然笑了：

“师尊，你知道‘顾庭渊’为何是少年之躯前往白玉京吗？”

叶微尘：“不知。”

倚在肩上的人缓缓开口：

“因为最初诞生神念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星辰从天际落下。”

魔渊中不知为何诞生的神念，浑浑噩噩吸收着力量，突然有一天，在清明的一瞬间，看到了一颗星辰。

“后来星辰带着他走遍魔渊，路过人间，他也仅仅长成至少年。”

星辰坠落，神念好像失去了所有，连时间都仿佛停滞。

当被天道命令前往白玉京的时候，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的他，唯独选择了少年的身形。

哪怕过去了万年，他也想，他也希望。

在那人眼前“长大”。

顾庭渊抬起头，缓缓握着那只冰凉的手，看进那双眼睛里，忽然一笑：

“‘顾庭渊’这个名字，是他初入人间，遇到的凡人取的。”

“人间春光烂漫，他在桥下遇到一个算命瞎子。”

“被三言两语骗走了钱，还要被瞎子怪一句。”

“ ‘你连名字都没有，我怎么给你算。’ ”

少年说，我叫渊。

瞎子说，总得有个姓名，我可不会算独字。

少年想了想，说：便叫停渊吧。

“我隐约记得要找一个人，所以，便叫‘停渊’吧。”

停渊，停渊，希望那个人停于深渊。

希望那个人，愿意为他停下脚步。

叶微尘无意识动了下指尖。

顾庭渊慢慢回忆道：

“瞎子说，你这名字太过直白，万一那人不愿意呢？”

又说，世间至情，往往不可强求，不然良缘也变孽缘。

波光粼粼的湖边，杨柳依依的桥下。

穿着破烂的瞎子握着少年的手，摇着头道：

与你有缘，便给你改个字吧。

我看不如叫“庭渊”，隐“停”为“庭”，再取一顾字作弥补。

“瞎子说。”

“希望你找的那个人，再顾回眸，会为你这痴儿选择停留。”

所以那年问剑峰竹林再逢时。

夜风阵阵，明月清辉，翠叶飒飒，虫鸣轻吟。

人间意象万千，山海都携温柔。

故人相见虽不识。

但他听到时间重启的声音。

他眼中只有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