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人间（3）

悬谷古木参天，崖边鸟雀争鸣。

风信鸟翘着脚倒在兰泽怀里睡得歪七倒八，冷不丁踹踹腿在主人脖子上留下一点爪印。

正在炼制丹药的兰泽手一抖，黑着脸一把将它薅下来：

“就会给我惹祸。”

风信鸟一惊，大怒下疯狂拍着翅膀，啾啾怒骂。

吸收了妖族的妖丹后，兰泽发现这鸟的智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长进，骂人的词汇倒越发丰富了。

他一把捏住鸟嘴，与风信鸟的黑豆眼互相瞪着。

谁知这鸟扑打的翅膀突然一顿，朝着外面疑惑地转过了头。

兰泽下意识松开，眼睁睁看着这鸟迫不及待地向外飞。

他心念一动，也跟着走了出去。

门外百种灵植中，风信鸟正落在白衣人指尖，依恋地用鸟喙蹭着那个人的手。

兰泽靠在门扉上，笑道：

“我说今早怎么有喜鹊叫呢，原来是贵客临门呀。”

叶微尘望着他，指尖微拢，修长的指在风信鸟翎羽上一划而过：

“路经悬谷，便来寻你。”

鸟儿激动地浑身抖了下，黑豆般的眼中越发灵动。

兰泽闻言笑了起来，目光扫过对方身旁的顾庭渊时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人不是个少年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这般体型……？

他心里纳闷，注意力却更多地被叶微尘略带苍白的气色吸引，几步走至这位好友身边，伸出手道：

“你这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好，我给你把个脉。”

叶微尘没有拒绝。

顾庭渊眼底魔气微动，锁链被隐藏起来。

兰泽把脉把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像是一池深潭，他从上面望下去，里面是一片虚无，空空荡荡无所依。

“这……”

叶微尘轻轻挣开他的手：“无碍。”

听到这熟悉的二字，医修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他返回药庐，搜刮了一堆药，又喊来风信鸟低声吩咐几句。

鸟儿听完有些犹豫，但看了一眼叶微尘，还是鼓起勇气往外飞去。

不一会儿再回来时，爪子上各抓着两个丹瓶。

兰泽连忙接过，放在一起塞给叶微尘：

“从大长老那里抢来的好东西，快点拿走，不然怕是要被打上门来了。”

叶微尘原想拒绝，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收了下来。

他从怀中拿出一袋种子和五枚妖丹：

“灵植种子，妖丹。”

“前者给你，后者给它。”

他指了指风信鸟。

兰泽面带疑惑地接过来，等打开袋子低头一看，脸色大变连忙握紧了袋口：

“你这是打劫什么大秘境去了？这种已经消失近万年的种子都有。”

他说着，神色间写满了爱不释手，兴奋地想立刻冲回灵田，好好研究一番。

风信鸟一爪握着一枚妖丹，晕晕乎乎，快乐极了。

叶微尘眼底露出不明显的笑意：“走了。”

兰泽愣了下：“这么快？”

叶微尘静静看着他：“嗯。”

悬空的鸟儿依依不舍地靠了过来，却被已经醋意大发的某人婉拒在三米外。

身后空间缝隙裂开，叶微尘被顾庭渊带入。

缝隙彻底关闭前，他对上兰泽的眼睛。

兰泽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微尘……”

春光明媚，那双鎏金色的眼睛轻轻弯起。

被注视的人站在原地张了张嘴。

风信鸟落在肩上，有些不解地望着突然皱起眉的主人。

*

缝隙内，顾庭渊抱着人，满脸依恋地开口：

“一个月了啊。”

叶微尘沉默片刻，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火焰消失，他淡淡道：

“该回白玉京了。”

顾庭渊将人搂地更紧：“是啊。”

该回白玉京了。

*

目的地的空间缝隙开在问剑峰的半山腰上。

五千八百四十六层。

隔开结界后，来来往往的弟子不会看到突然出现的二人。

顾庭渊牵着人，望着峰顶隐约可见的凌霄树，这次他没有选择直接往上跑去。

而是看向身后。

叶微尘站在原地望着他，清冷的眼眸带着几分专注，神情依旧淡然。

顾庭渊想：

万物都可化入这双眼中。

……他也亦然。

千层台阶上，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

身前不再是白雪，身后不再是业火。

叶微尘望着前方的身影，又望着被牵着的手，眸光轻动，半晌垂下。

峰顶还是他们离去时的样子。

只不过内殿中多了些不一样的存在。

木雕彩漆所制的兽类小塑从大至小，一个个落在桌沿上，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

旁边还摆着其他礼物，不算贵重但胜在精致，格外显出挑选者的用心。

叶微尘的指尖在打滚的猫儿塑上一点而过，望着带着师侄气息的小像，眼底闪过什么。

沈枢的礼物后，便是江心月和君怀二人共同炼制的小玩意儿。

只待他一出现，那些拿着萧、笛、琴的小人偶们便站了起来，灵动悦耳的乐声从中倾泄而出。

是问心崖的曲子。

寂静的山峰上，白衣道君拿起一个个人偶和木塑端详。

他看得很专注，指尖擦过，那些礼物被附上一层灵光。

顾庭渊从旁走了过来，看到这幕眯起眼。

不等他开口，殿外便传来数道气息波动。

少女开心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叔，师叔，你是不是回来了！”

君怀的声音随之响起，低声训着她的失礼。

间或可闻裴溯和斯离的轻声互语。

叶微尘和顾庭渊相视一眼，一同走出宫殿。

凌霄花簇簇而落，风吹过，飘向天际。

树下江心月正掐着沈枢的脖子咆哮着什么。

而君怀站在她二人身侧，满脸无奈地摇着头。

沈枢一脸求饶，不停向前方的师尊求救。

裴溯和斯离老神在在地坐着，望着二人走出时眼睛一亮。

“阿尘。”

“庭渊。”

“师叔~~”

“哎呀，小师弟！”

顾庭渊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起来。

他向前一步走去，走进繁花落叶中，走向天光明媚下。

江心月偷偷摸摸看着，心里琢磨着虽然对方修为高，但我可是师姐，连忙开口：

“小师弟~”

顾庭渊沉默片刻，笑了起来：

“师姐。”

江心月眼睛一亮，拉着沈枢和君怀凑了过去。

君怀还有几分僵硬，片刻才开口道：

“小师弟。”

沈枢呆呆跟着喊：“小……小师弟？”

顾庭渊倒是坦然很多：“师兄。”

叶微尘站在玉阶上远远看着，撑开青天的屋檐投下半片阴影。

将白衣照的半明半暗。

他对上裴溯疑惑的目光，才开口道：

“我去禁地看看师父。”

顾庭渊听了下意识转身，却被制止：

“魔族气息会影响禁地结界。”

只能看着叶微尘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问剑峰上。

*

白玉京禁地

叶微尘隔着结界静静望着。

半晌，他指尖燃起一抹火光，将结界分开，迈步走到正在闭关的玉璇子身侧。

鎏金色的眼眸看了很久。

最后微微叹息。

两世为人。

养育之恩。

白衣的神灵倾身行了一礼。

离开禁地后，他突然望着天际，眸色淡了些，身体浮上细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