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何人评我命数？

叶微尘预计找个机会一探月流光的问题，却没想到机会来的这般快。

在他修补完护城大阵的次日，依兰城城主府就传来消息——设宴邀请白玉京明烛真君一聚。

早有想法的他当然不会拒绝，带上钱多元、沈枢就准备赴宴，而顾庭渊不会允许师尊离开自己的视线，也随之而去。

依兰城的主城由沉铁铸造，混着战意像是一座钢铁猛兽般骇人，叶微尘一行人坐着灵舟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方宋也旁边站着个高大沉稳、容貌俊朗的男子，便是现任依兰城主段风行。

他浑身是化神后期的修为，不过以叶微尘目力所看，他根基扎实，气息却虚浮几分。

彷佛看出他的疑惑，一旁的顾庭渊目光扫过下方的身影低声道：

“听说宋城主渡劫失败后，依兰城以秘法灌溉了其亲传弟子段风行，使他直接跨过了化神初期以来震慑宵小。”

“他的资质本不低，可惜了，此等秘法伤其根本，没有大机缘，以后怕是难渡炼虚，搞不好一辈子都要困于化神了。

说话的时候，他若有若无地靠近叶微尘，两人的衣袖互相擦过又各自纷飞，气氛陡然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钱多元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但那种插不进去的既视感让他浑身透着不自在。

他目光扫过完全在状况之外的沈枢，对方还在眼神呆滞默念卦象典籍，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一种清澈的愚蠢。

钱多元叹了口气，刷的一声打开扇子：哎，知道的太多也是种烦恼啊。

*

段风行带着宋也站在原地，待白玉京的灵舟落地才迎了上去。

一行人走到宴客之处坐下，宋也才找到机会对那仙风道骨的真君道谢：

“晚辈宋也，多谢峰主前几日在城外相救，原本欲登门拜谢，不过依兰有事相求真君，这才冒昧邀请真君前来一聚。”

叶微尘心中有几分惊讶。

而正座上的段风行挥退周围添茶倒酒的侍从，目光诚恳地望着叶微尘接着开口：

“我与阿也听闻峰主在阵法一道造诣颇高，如今依兰城有难，望峰主相助。”

叶微尘指尖互相摩挲了下，他神色淡漠，倒也没有拒绝：

“依兰城镇守人间与妖族边境，举足轻重，又与白玉京交好多年，若是有难，白玉京绝不会袖手旁观，在下愿尽绵薄之力，不知段城主所言何事？”

段风行听了，那张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说的再多，不如请峰主前来一观，事情有关妖族结界的月流光，我在之前也已请过诸宗大家前来……可惜并未得出解决方法。”

“那便走吧。”

叶微尘站起身来，钱多元和沈枢有眼色并未一同前去，只有化名容与的顾庭渊坚持跟在身后。

段风行以为此人为叶微尘心腹，又有求于白玉京不好拒绝，便默认了他一同前往。

穿过层层禁制，段风行和宋也引着二人来到依兰城深处的妖族结界之中。

一棵巨大的树映入眼帘。

它枝繁叶茂，苍苍如盖，主干似乎通天彻地，勾连寰宇，树梢上银色的花朵含苞待放，细碎流光婉转，灵气吞吐间哺育着周身结界，一界之外妖气正猛，正疯狂攻击着禁制。

叶微尘望着这一幕脚步微顿，他静气感受了下四周，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人藏在暗处。

顾庭渊站在他身后，目光若有若无掠过角落里的一处山壁。

不知二人所想的段风行站在原地，仰望着那棵巨木，眼中闪过一丝沉重。

他叹了口气随手一挥，原本仙气缭绕的假象散去，月流光上的花朵纷纷化作灰烬，留在原地的万年灵植根脉枯萎，枝桠嶙峋，不详的妖力覆在上面吞噬着树体，几缕灵气艰难流转，勉强支撑着结界。

叶微尘神色不动，早在进入此地的时候，他就看破了这一虚幻假象。

以他的眼力，月流光生机困难，最多十年就将全部枯萎。

宋也朝他投来期盼的眼神，叶微尘只得上前一步将掌中灵气以神识为引覆上了树干。

灵力慢慢探入，没有遇到任何排斥，反而很是顺从，可惜在其中搜寻了半天，除了恶意满满的妖气想要顺着灵气反噬过来，并未发现其他问题。

苍梧轻吟一声，凛冽剑意在剑鞘上闪过，追溯来的妖气转瞬被斩尽。

叶微尘沉思片刻，袖中浮出裴溯留给他的玉佩，他从中抽出几枚阵旗和刻着复杂阵纹的小剑，以灵力为媒介将其布在月流光周围。

随着一枚枚小剑的嵌入，法阵内阵旗灵光相呼应，月流光树干上的凝结妖气褪去了几分，连枝桠都好似伸展开来不少。

段风行紧张地上前一步，心中不由得产生一丝期待。

但叶微尘很快退出结界，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棵万年灵植生机耗损严重，不仅来源于外界妖气的侵蚀，更重要的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

他顿了顿：“很是……奇异。”

段风行闻言沉默片刻，多少有点失落，但面上未曾显露出来：

“峰主能出手已是感激不尽，我看这阵法还能给依兰城拖上个数十年，未必没有回旋余地。”

站在旁边的宋也对师兄情绪最为敏感，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师兄……？”

段风行拍拍他的手，转头对着叶微尘二人继续道：

“此等阵法我从未见过，怕是难得，不知道依兰城有什么可以为峰主做的？”

叶微尘尚未开口，一直望着那座剑阵琢磨的顾庭渊倒是笑了起来：

“不知段城主可否割爱一朵五千年的月流光花？”

段风行一愣。

叶微尘瞥了笑得不怀好意的男人一眼，自行对着段风行解释：

“段城主，我之前渡劫受损，师兄为我卜算，这机缘便在月流光，不知道依兰城是否能割爱？”

段风行没想到叶微尘如此坦然，他虽然比对方年长，又因为秘术修为更高，但这位明烛真君身上似乎暗藏一种恐怖至极的力量，每每令他心惊，是以从敢未低看这位刚晋的化神尊者。

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冲着五千年的月流光花来的。

想到这里，他深感头疼：

“不是在下不愿意，实在是月流光自百年前就再未开过花，五千年品相的花十几年前为了弥补损伤，尽数回归月流光本体中了。”

叶微尘听闻也没有失落，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那便算了，阵法的代价就由依兰城转交给钱城主，用于白玉京驻地弟子身上即可。”

段风行拱手：“峰主大义。”

叶微尘：“此事告了，我等不多打扰了，段城主留步，不必多送。”

说完便转身离去。

宋也在一旁看着失魂落魄的段风行有些担心，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安慰对方。

指尖相触的瞬间，段风行猛然后退一大步。

宋也微愣，眼中浮现抹疑惑：“师兄？”

段风行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没事。”

他望着宋也懵懂带笑的样子，对方身后那棵巨树曾经遮天蔽日，如今却垂垂危矣，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了。

*

跟着离开的顾庭渊回头望了那结界中的二人一眼，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丝暴虐，他收拾好情绪轻笑着开口：

“师尊，你说这些人活得这般困苦，守着个破结界战战兢兢，为何不早早放弃呢？”

他笑得更开心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执念不消……不如让我把他们都杀了，也好落个清净，送他们一场安宁。”

顾庭渊嘴上像是开着玩笑，眼神却十分认真。

叶微尘：“……”

他解开面上覆着的白绸转身，那双鎏金色的眸子映着身后直指苍穹的月流光和树下那俩个对望的身影：

“执念所在，便是人心之弱。”

“唯有大道才是终极。”

他神情冰冷，眼神却转而注视着顾庭渊，另有所指：

“堪不破，是心有妄念，何来安宁。”

“你口中的清净，是真清净吗？”

顾庭渊紧紧盯着叶微尘的眼睛，神情染上了兴奋：

“若是师尊的大道属于天定的命数呢？”

叶微尘握紧了手中的苍梧剑，冷声道：

“命数？何人敢来评我命数？”

“人定胜天，从未有什么命定的结果。”

他说完，径直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的顾庭渊舔了舔唇，眼底翻滚着病态的渴求：

师尊，那便让我来看看依兰城的这场好戏，你会如何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