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总不会认不出自己

顾庭渊如同闲庭信步，神色轻松，他漫不经心伸出一指，剑意伴随着腥风血雨的气息直冲对方面门。

“走的这么快，我可还没打痛快呢。”

天魔殿主脸色一变，眼神像是浸透了血色：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难道阁下也是冲着衍天碎片来的？”

顾庭渊扫过那神秘的碎片，低笑了几声：

“我可不知这是何物，只是觉得颇有意思罢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出手，滚滚魔气森然，霸道凌厉，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合体期之间交手非常人可以承受，在场的众人现在都是老弱病残，被波及到这场争斗中各个脸色难看。

一旁的衍天碎片在最初出世时还可见灵光内蕴，现在却周身灵气皆无，竟是宝物自晦，颤抖了几下便朝天边急射而出！

顾庭渊和天魔殿主皆是一惊，却还未等二人出手相争，一抹火焰自虚空中燃起，瞬间包裹住衍天碎片，又眨眼消失不见。

殿主大怒：“何方鼠辈！！！”

顾庭渊眸色微沉，下意识朝着叶微尘看去。

就见那个玄色的身影正握着苍梧剑半跪在地，在他的视线里晃了晃，猛地朝地面倒去。

顾庭渊身形一动，温香软玉便落入怀中。

那身玄衣已经被血色浸透，如同冷玉般的手伤痕累累，先前愈合三分的剑骨伤势又严重了两分，透出几分冰雪折梅的惨淡。

天魔殿主眼见东西被人黄雀在后，向来不露情绪的脸上都狰狞了几分，他对着妖族封印里的白发女子沉沉开口：

“听说大祭司向来算无遗策，没想到不过尔尔，现在结界未破，衍天也不见踪影……”

白发女子摩挲了下指尖，神色淡定，并不理会他的嘲讽：

“殿主说笑了，这世间哪有真正的算无遗策，既然此番不成，那我们从长计议便是……”

‘她’望了眼衍天碎片消失的地方，身影隐入黑暗渐渐消失。

而天魔殿主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他黑着脸有些忌惮地望了顾庭渊一眼：这人来历不明，自己全力一击竟被随意化解，绝非普通合体期，怕是另有蹊跷。

这样想着，他卷起魔息裹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魔老和桃夭，奋力燃起魔血化作一团乌光消失在原地。

宋师伯看着魔气消失的地方松了口气，很快又注意到另一个危险魔修将白玉京的明烛道君抱了起来，他警惕地握着秋水剑挡在对方面前。

不说叶微尘此番对依兰城有大恩，若他们眼睁睁看着魔修带走对方，事后又如何向白玉京交待？

顾庭渊冷漠扫了眼面前老者，指尖微动，对方很快就被魔气控制拎了起来，不在叶微尘眼前时，他褪去了伪装，冰冷的魔气中带着暴戾毁灭的气息。

他一脸平静：“我不想动手，可惜总有人喜欢挡在我面前。”

秋水剑无力的坠落在地，宋师伯这才发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实力差距。

不，天魔殿的魔头都没有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他挣扎地想脱离控制，只能感受到那魔气缓缓向紫府侵去，灵气被逐渐污染，眼看着道心不稳即将崩溃。

叶微尘忽然动了下，细腻的侧脸擦过顾庭渊的颈间，让他下意识低头望去。

透过衣襟缝隙，隐约可以看到怀中人锁骨处几枚艳色的红痕。

好像被莫名取悦到了，顾庭渊突然笑了声，带着几分病态的兴致。

便大发慈悲将手上的老头丢到一边。

举步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月流光先前所在的位置：

段风行跌倒在血泊中，掌中紧紧握着一个普通的木雕挂件，红豆二字被他的血液浸透，印染进木色内，一头青丝竟已化成了苍苍白发。

【元神历三百五十五年，依兰城城主段风行身死道消，由其师弟宋也继承城主之位……

元神历三百七十八年，妖族封印动荡，依兰城广邀天下宗门共议大事……

元神历三百七十九年，妖族封印将破，依兰城最后一任城主宋也献出神魂与灵植月流光同祭封印，再次换来了依兰城百年太平……】

顾庭渊抱着叶微尘走出城主府时，就看到依兰城的弟子终于熬到魔气结界破碎正往里面赶，连同白玉京的沈枢和钱多元等人都脸带凝重跟在人群中。

他低头在叶微尘额角落下一吻，隐去身形与人群擦肩而过，风中传来他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声音：

“师尊，这便是你所说的……非是命定的结果吗？”

*

叶微尘好像坠落到一片混沌的水中，他全身剧痛，神识近乎崩裂，那水浮浮沉沉带着他卷进漩涡，一双冰冷的手拖住他的腰。

他猛然睁开眼睛，周身潮水退去，自己正穿着一身白衣，端坐在眼熟的大殿中，鲛纱被风卷起，拂过凌乱的棋局。

——问剑峰？

门被人从外侧推开，穿着青衣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神色机警左顾右盼，那张漂亮的脸蛋是叶微尘从未见过的青涩纯然。

二人猛地对上视线。

少年顾庭渊突然红了脸，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有些苦恼的低头：

\\\师尊……您已经出关了吗？\\\

叶微尘很快意识到自己再次进入几月前那种不明的记忆中，他不动声色扫过对方筑基期的修为：

“嗯。”

少年面上纠结一闪而过，他犹豫了半晌还是从身后掏出一个食盒：

“这是山下都城的月照银酥糕，宗主说您幼时最爱吃……是弟子用灵粮做的，非那凡间之物，亦不会污了师尊仙体……”

他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

座上的男人沉默了会儿，淡漠的声音响起：“放在那边吧。”

顾庭渊眼睛一亮，忍不住抬头对上那双鎏金色的眼睛，只觉得今日师尊和往日冰冷的样子大不一样。

莫不是这些日子来的举措终于打动师尊了？

他心中窃喜，老实将食盒中的点心拿出来放在桌上，磨蹭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师尊一定要尝尝这个，可不要像之前闭关那样，弟子做的点心都被禁地的鸟雀偷吃了去……”

说完他才惊觉自己僭越了，带着几分不安地偷看了眼上方那个白色的身影。

叶微尘垂下眸子，长睫遮住了他眼中的深思。

半晌他抬头凝望着少年脸上真切的期盼：

“下去吧。”

顾庭渊有些失落地点点头，视线不自觉扫过对方那被白袍笼罩的修长腰身，和袖中露出的苍白指节，心口登时一窒，瞬间不敢多看。

他步伐稍显凌乱地离开，竟是连白玉京向来飘渺的身法都忘记施展了。

叶微尘走下台阶来到桌旁，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入口酥软又不甜腻，确实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浅尝了半块，随后走到这座宫殿最陌生的一块巨大水镜前。

那水镜占满了整座墙壁，闪烁着微光，当他走近的时候，里面映照出个白衣男子。

对方睁开双眼，如出一辙的容颜，鎏金色的眸子却盛满冰冷，像是雪山上终年不化的霜雪，他周身杀气凛冽，墨发披散在身后，一黑一白是世间最纯粹的色彩。

叶微尘淡淡道：“明烛，又见面了。”

明烛眸光冰凉：“你已找到一片衍天碎片了。”

叶微尘掌心浮出一块古拙的白色碎片，他指尖摩挲片刻，带着一丝好奇开口：

“这到底是什么？当时夺下这块碎片的火焰又是什么？为何火焰消失，我神识内就多了……它？”

明烛眸色沉沉望着那白色的碎片，碎片上面的玄妙的气息闪过，他见状伸出一只手，指尖穿过水镜覆上叶微尘的掌心。

赤色的火光燃起，转眼将衍天碎片封锁住。

明烛取过碎片，神色依旧是万古不变的清寒：

“我无法向你多言，需要你自己一步步去解开疑问。”

他鎏金的眸子扫过天际，最后望进叶微尘眼中：

“找到剩余的碎片，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叶微尘眯起眼：“我向来不喜欢被别人控制。”

明烛：“你总不会认不出自己。”

二人沉默看着对方。

半晌，叶微尘略感无趣，他摆摆手转身欲走，似是想到什么又回过头道：

“顾庭渊的手艺倒真是不错。”

明烛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叶微尘：“问剑峰禁地剑气凛冽，又有大阵，莫说鸟雀，怕是连只虫子也飞不进来。”

明烛：“……”

终于轮到对方吃瘪，叶微尘难得轻笑一声，那种被卷入漩涡的睡意再次袭来，他放任自己闭上眼。

殿中那抹身影化作透明，明烛望着叶微尘消失的地方沉默许久，捏紧了手中的碎片。

半晌他闭目缓缓沉入水镜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