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这人,从不信天命。
叶微尘眉心微皱，心中生出不安，身形更快了几分。
等到他来到韩府，就见门口几个穿着布衣的凡人正埋头苦吃着什么，听到声响转头望过来，那表情既恐怖又带着几分陶醉。
叶微尘瞳孔一缩，手中剑气一横，那些人掌中的东西就落在了地上。
竟是一块模糊血肉。
“你们…竟然……”
他掌中灵剑巨震，那些人看着地上的肉哀嚎一声，如同狗一样爬过去舔着地面，神色痴迷又疯狂。
“好饿啊……”
“真的好饿！谁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叶微尘拔剑闯入韩家正厅，望见了梦魇般的一幕。
无穷无尽的血色蔓延在大厅上，几个身形稚嫩的孩子被束缚着吊在半空中，他们身上皆是刀割的伤口，血肉模糊不见，伤口深可见骨，已经失去了生机。
最中央，身形消瘦的少女穿着空荡荡的裙子，发丝凌乱，眼神呆滞，发髻间的彩蝶折去了一半的蝶翼，不复灵光，宛若垂死。
叶微尘以剑气斩掉吊着韩婧儿的白绫，他一步上前抱住对方那枯竭的身体，入手便是硌人的恐怖触感，那从衣袖中伸出的白骨却转瞬间凝起血肉。
想起刚刚那些凡人口中之物，他狠狠闭上了眼。
韩婧儿没有任何反应，她视线呆滞，痴痴望着角落。
角落里有两具已化为白骨的尸体，只有眼熟的衣饰和相握的手表明了身份。
叶微尘抖着手覆上她的眼睛，怀中的少女终于大哭起来，声音像是濒死的小鹿，哀切鸣鸣，声嘶力竭。
随着她的痛哭，韩府上空有黑色劫云凝聚，无数腐败的尸身中血腥、怨念、恨意纠缠在一起往韩府飘来。
那些污秽的邪气汇聚成一颗灰色的珠子，随着韩婧儿身体中的灵骨同步吞吐，云层中的雷劫越来越大，不祥的气息在四周蔓延。
韩婧儿彷佛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珠已经失去了一颗，眼皮无力的耷拉着，她木讷地望着半空中的珠子。
叶微尘耳边传来她的苦苦哀求，声声泣血：
【杀了他们，叶哥哥，求求你，帮我杀了他们。】
叶微尘怔在原地，狂风卷起他的长发，顺着沾染着血色的白袍飞舞，脚边不知何时满是尸山血海，耳边少女的呢喃变得尖锐可怖：
【叶哥哥！都是他们！他们害死阿爹阿娘！】
【他们把我囚禁在这里，用灵药控制我们不死，变成毫无尊严的彘畜任人宰割……】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你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没能来救我？】
叶微尘闭上眼，缓缓抬起手中灵剑。
——噗呲
是利器入血肉的声音。
韩婧儿缓缓低头，看着胸口的灵剑失神片刻，半晌她笑了起来。
雷劫声音更大了，狂风伴随着天崩地裂的震颤，还有少女歇斯底里的笑声。
叶微尘静静看着她，伸手为她梳理好凌乱的发髻，拢好破碎的衣袖，一如在韩府小院里的那些日子。
他的眼神透着怀念，半晌一一散去，轻声道：
\\\幻境。\\\
原来在进入内宫的刹那，他便陷入了一场浮生往事的攻心幻境中。
明悟的瞬间，他从白衣青年的幻影中抽身而出。
青衣翩翩而落，身形一步便来到数米之外。
叶微尘凝望着前方，眼神归于平静后再无任何波澜。
大厅正中央的白衣青年幻影还抱着少女，上演着真正的后续：
韩婧儿的幻影凝望着半空中的噬魂珠，她脑子里被灌入了各种杂乱的记忆和哀嚎诅咒，喃喃开口：
“叶哥哥，杀了我吧。”
白衣青年咬紧了牙关，少女却彷佛无知无觉：
“一旦它和我融为一体，临安城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她冰冷的小手无力拍了拍青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天，叶哥哥带我出城去，春光很美，临安城也很美……”
她意识渐渐散了，将青年的衣袖拽紧在掌心：
“阿娘阿爹说要带我去城外踏青的，他们食言了……”
半空中的噬魂珠转动得更为剧烈 ，雷云落下几道闪电，狠狠劈在周围。
白衣青年举起长剑，他面上的白绸被湿气沾染，灵剑入肉的刹那，一滴泪顺着脸侧滴落。
韩婧儿只觉得失去眼球的那只眼睛一痛，滚烫的泪水彷佛撞进她的魂魄内，她握住胸前的灵剑，冰冷自心口缓缓蔓延开来：
“婧儿也食言了，没能做成像叶哥哥一样的剑仙……”
她喃喃道。
少女的气息迅速衰败于无，半空中几近凝成的珠子也随之一顿，下一秒便碎裂开来，落在地上。
周围如同镜像般破裂开来，白衣青年和少女的幻影消失，那些尸山血海也化为一群陌生的修士。
他们大多穿着上川学宫的服饰，有些失去意识跌倒在地，有些神魂错乱痴痴愣愣，还有些彷佛还困在幻境中，疯狂扣着喉咙呕吐不已。
叶微尘挥手落下一座防护阵法，耳边传来铃铃而响的声音。
他转身望去。
一个纤弱娇小的身影从层层帷幕后走了出来，她穿着粉色衣裙，发髻上的蝶翼随着动作颤颤巍巍，苍白的皮肤上刻着诡异的红痕，四肢嵌着铃铛，正随着动作阵阵作响。
少女闭着眼睛，熟悉的面容安静的像是在沉睡。
叶微尘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阴傀。”
“呵呵呵……明烛真君，好久不见了……”
韩婧儿的身体里传来陌生粗哑疯狂的男声：
“……当年你坏我玄阴山好事，毁掉了我几番周折才凝成的噬魂珠，让我功亏一篑，受山主责罚，如今竟是冤家路窄，在这离白玉京十万八千里外的地方都能遇到你。”
那声音越说越尖锐：“……你闭关晋级元婴后暗杀了我山门长老，若不是有白玉京护着，玄阴山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微尘面色冷凝，像是一抹九山之巅的寒雪，透出刺骨的杀意：
“我说过，当年临安城几万冤魂惨死，玄阴山一定要付出代价。”
旁边的韩婧儿突然睁开眼，目光落到叶微尘身上露出灿烂笑颜，下一秒身形一动，飞快攻了过来。
叶微尘一指点在她眉间，灵气在周身疯狂震荡，在他二者的影响下，被护住阵法内的人渐渐清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争斗的二人。
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位元婴修士很快反应过来：“那少女便是引我们入幻境的邪物！”
众人怒目相向，皆掏出武器想出手，却发现此刻自己灵气枯竭，紫府间有迷离雾气正在吞噬灵气，不禁脸色大变。
韩婧儿没有回头，她浑浊的眸子望着叶微尘，清脆的音色变得沙哑，神色哀伤：
“叶哥哥，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叶微尘指尖灵气迸发，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吸收怨气而成的邪物，何来‘再杀一次’之说。”
“韩婧儿”咯咯咯笑了起来，她毫不在意周身留下的伤口，随着污秽的黑血流下，幻境中迷离的雾气更加浓郁：
“原本想着上川学宫这些废物还不够，没想到叶哥哥你居然到了灵康秘境。”
“以你为祭，必然可以补足献祭大阵。”
她身体里那个男音也哈哈大笑:
“玄阴山可不像那些蠢货不敢动你，谁说只有渡劫登天阶才能飞升，若超脱三界五行外，寿与天命相连，与仙魔又有何区别？”
叶微尘并不回答，而阵法中的正道修士虽不明所以，听闻这话亦是怒斥：
“邪魔歪道！以人命为祭，必遭天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遣？”
“韩婧儿”在周身幻境的加持下，勉强躲过叶微尘袭来的剑气，她身上铃铛碰撞，声声幻人心智，面带嘲讽回道：
“若真有天谴，当年临安城怎会变成鬼城废墟？”
“若真有天谴，为何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而你们只能成为我手下的祭品罢了。”
她注视着叶微尘，神色意味深长：
“叶哥哥，我成为这样的怪物后，才知道，什么叫作天命。”
“天命不可违。“
她的眼中像是燃烧着把垂危烛火，汹汹而烈，意欲焚毁一切：
“顺天则昌，逆天必亡。”
叶微尘掌中灵气幻化成一把长剑，他持剑而立，青衣翩跹，口气漠然：
“我这人，从不信天命。”
话音刚落，便一剑横出，荡出万千剑光，携雷霆破空之势，灭诸天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