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渊止星明
顾庭渊一怔，周围的风声静了。
没有牧思远的啰嗦，没有怀中刚刚还拥着的人。
彻骨的冰寒自指尖漫上。
他告诉自己，是幻觉，是迷惘，是心魔，是……
是什么？
面前的灵池变成苍雪覆盖的问剑峰顶，白衣覆身的叶微尘站在身前。
他的黑发散落在身后，周身无情剑意凛冽，整个人冷得像一片孤雪，又像一抹月光，比这峰顶更清寒。
他在问：“为何不接下？”
“顾庭渊”穿过记忆外的自己，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
“师尊，这是您送我的吗？”
叶微尘负手而立，神色淡漠：
“此剑为星海陨晶所制，拢月仙石为剑柄，万年玉髓作剑格，最适合你不过。”
“便是为师给你的结丹之礼。”
“顾庭渊”抚摸着气势内蕴的灵剑，剑格处阴刻着一圈古老字符，那神秘的禁制被一笔勾勒而成，观之竟有目眩神迷之感，他有些好奇：
“师尊，这是何禁制？”
叶微尘扫了一眼：“此为白玉京秘法，只要不是一击必杀，定能保你一命。”
“顾庭渊”恍然大悟般点头。
顾庭渊站在远处看着这幕，一瞬间好像和那个记忆中的自己重合了，他喃喃开口：“渊止星明。”
“渊止星明。”
“顾庭渊”爱不释手：“师尊，我要叫它这个名字。”
叶微尘：“好。”
他指尖点在剑柄上，鎏金的眸子映着唯一弟子的眼睛：
“执剑之道，在于人心。”
“问剑峰的剑，只诛邪，只镇恶，不斩无罪之人。”
霜雪越来越大。
顾庭渊茫然站在原地。
大雪纷飞掩盖了远处正在交谈的师徒，他听到身后传来踩过雪地的声响，僵硬地转身望去：
白衣道君染着一身血，握着苍梧站定，眸中一片寒凉：
【顾庭渊，你不配做我的弟子。】
他怔怔地听着，心想：不对。
我应该在爻月秘境，师尊就在我身边。
不是这样的。
他又看着自己的手：我的剑呢？
我的……剑呢？
*
牧思远颤着手捧着疾风之精，不敢相信找了数十年的东西会在今日阴差阳错找到。
箭之一道对于速度的要求极高，更不用说他的功法名为“斩浪凝风”，可想而知疾风之精的重要性。
牧思远期期艾艾走到叶微尘身边：“微尘，这对我用处颇大。”
叶微尘点了点头：“那便给你，星海陨晶由我们收下了。”
牧思远露出惊讶的表情：“星海陨晶？我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数十年前。”
他看了眼池中的金石：“这般大的，已经好久没人见过了，可惜这种矿石太过珍贵难得，也限制颇多，非是炼器大家都无从下手。”
“那些炼器师贯是傲气，脾气又古怪，不付出点代价根本不愿出手。”
他撇嘴下了定论：“奸商！”
说完拿起疾风之精又乐了：
“微尘，你稍等片刻，我来试试这疾风之精效用如何！”
说完就往远处掠去。
叶微尘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转身振袖一挥，池中那块星海陨晶就落入手中。
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把剑的模样，他手一顿。
不等他深思，身后靠上一个身体，顾庭渊声音低沉，嘴里呢喃着什么。
叶微尘皱眉：“什么？”
顾庭渊：“师尊……好冷。”
“好冷啊……”
他抱紧了叶微尘，乌黑的发遮住了半边脸，掩盖了他脸上忽而暴虐忽而悲伤的神情。
叶微尘挣了下，没挣脱，他声音带了几分凉意：“顾庭渊，你又想作甚？”
【你不配做我的弟子。】
“星海陨晶于我无用，你之前助我和牧思远脱身，疾风之精我做主给了他。”
“这块星海陨晶应该属于你。”
【……不配】
顾庭渊告诉自己，眼前的是幻觉，耳边才是真实的师尊。
他死死抱住怀中的温暖，像是溺水之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直到叶微尘动用剑意挣扎，他眼中的风雪被星辰剑意驱散，怀中温度带来了唯一的真实，才缓缓放开。
望着面带警惕的叶微尘，他恍惚片刻才露出个笑容：
“师尊。”
那个笑包含的东西实在太过复杂，以至于叶微尘都怔了下。
他将星海陨晶递给顾庭渊。
对方没有动作，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过，只是死死盯着这珍稀的矿石，不像在看一件天材地宝，反而像是看一个古怪的存在。
叶微尘蹙眉。
顾庭渊半晌将目光移开：“……师尊帮我收起来吧。”
他沉默地坐到一边，缓缓闭目调息起来，周身却始终带着几分阴郁。
难得对方不作妖，叶微尘若有所思，又将星海陨晶收了回去。
牧思远从旁边跑出来：“微尘，疾风之精太强大了，我的箭比之前更快了三分！”
叶微尘：“待出去后找炼器师炼化进本命灵器里，会更适合你。”
牧思远当然知道，他走到一侧，心中已经开始思索要找哪位“奸商”来煅炼自己的本命灵器。
身侧的池水由于失去了珍贵的陨晶镇压，灵气缓缓散开，叶微尘盘膝坐下，抓紧吸收灵气弥补之前剑域的消耗。
在他进入修炼后，先一步调息的顾庭渊突然睁开眼。
他眉间染上了几分暴戾，虽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那双眸子变得更加森寒。
渡劫期的神识缓缓展开，他一寸寸扫过这片秘境，望着不远处坐着的白衣道君，心想：
师尊，你现在这样对我。
是屈服于渡劫期的力量。
还是在找机会，再封印我一次呢？
叶微尘。
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你还会允许我待在你身边吗？
他捂着胸口，似乎还能感受到前世的穿胸一剑：
那人眉目清冷，是不可仰望的高山之雪，看不得脚底的污泥：
【再见时，不要相信我说的话了。】
是因为我是魔族吗？
这肮脏不堪的血脉污了白玉京道君不染尘埃的眼。
是因为我是魔族吗？
所以问剑峰上几十年，所有的一切都能一笔勾销？
没关系。
他闭上眼，掩去眸中的狂乱，对自己说：没关系。
我们会一直纠缠下去。
你永远别想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