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海兽

第二日朝阳初升，白玉京的灵舟发出轻微的响声缓缓升空。

鹏鸟从舟中飞出，从巴掌大小瞬间暴涨，张开的长翼，仿佛能遮住一方苍穹。

它轻唳一声，卷起风暴托起灵舟往海域而去。

舟上的诸位各站一处，表情也各有不同。

叶微尘俯瞰下方飞速掠过的山脉。

灵舟偶然行过凡间小国，许是初晨，凡人行色匆匆，为生计而劳。

天阙有光，拂照万顷，咫尺山河，苍生若蜉蝣。

蜉蝣亦寻生。

已经失去力量的黑子被他握在掌心，边角圆润，细腻的字痕深浅不一，只心念一动，若有所悟。

顾庭渊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瞥过下方的山壑与河流，半晌不在乎地移开目光，继续将视线落在那抹白色的身影上。

人群中的周不归，以疑惑的目光看着峰主身侧的白袍少年。

对方帷帽遮盖下看不到容貌，但那个身形似乎很是眼熟，于脑海中反复思量，又只觉空白一片。

他想了片刻，终是放弃，与身旁的弟子交流起剑诀来。

兰泽是表情最复杂的一位。

风信鸟飞着飞着，突然张开嘴：“阴阳……”

他眼疾手快捏住那鸟嘴，低声怒道：

“你这吃里爬外的，牧思远让你学你就学，只不过当年在上川学宫被他养了几年，居然连谁是主人也忘了？”

风信鸟被捏着鸟喙哀怨地拍打着翅膀，等兰泽松了手，它碰得一声撞上去，糊了对方满脸。

带着几分嘲笑的少年音色从鸟嘴里冒出来：“阴阳人，阴阳人！”

兰泽差点被气笑，后悔地摇了摇头。

自那日知晓叶微尘身边多了个陌生少年，他到底没忍住好奇，又写了信交给风信鸟送往凌霄宫，希望从另一位暴躁的好友那里得到些线索。

几日后，悬谷门人坐传送阵顺路带回了风信鸟。

刚刚落地的鸟儿轻啄羽毛，在他的目光下，鸟嘴一开，先是骂了他足足几盏茶的功夫。

牧思远似乎气不小，从几十年前上川学宫自己不小心扯坏了他的袖子结下孽缘，一直骂到悬谷突然闭谷，自己未做解释就离开学宫。

等这位气性大的少爷骂舒服了，总算聊到正题，说是爻月秘境一行，好友微尘身边一直有个居心叵测的修士。

是的，牧思远特地强调是居心叵测。

对方以合体修为强留在叶微尘身边，二人关系虽亲密（牧思远的声音说到这里不知为何顿了下），但怎么看着都是以势逼人，让人不得不退。

最后反复强调，此行一定要保护好微尘，不要让人骚扰了他俩的这位好友。

兰泽将风信鸟捏着翅膀拽下，喃喃道：

“明烛道君突破在即，哪里是我有资格保护的。”

他望着站在叶微尘身侧，确实以自己化神修为看不出深浅的少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以他对好友的了解，若不是默许，绝不会允许别人靠得如此近。

想到这里，兰泽突然理解了牧思远小小的嫉妒，他戳了戳不满的风信鸟，引来对方的狠啄：

“这么多年好友，对我们都没有如此退步，微尘，他到底是何人？”

可惜没人能回答悬谷继承人的疑问。

离他们最远的地方，万俟坊主带着弟子，亲自看守关河一行人。

经过兰泽敷衍的治疗，关河的伤势勉强不再恶化，但一直昏迷不醒。

仙岛众人在日复一日的阻拦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原先他们每每怒骂，甚至搬出玖歌仙岛尝试交涉，待看到幻心楼修士的表情越来越危险后，也自觉闭了嘴。

关师兄说了句“蛇蛊”就未曾醒来，现在又被囚困，他们只能猜测是池家与幻心楼沆瀣一气。

随着日子过去，一个个都越发绝望。

等坐上这白玉京的灵舟后，才发现事情可能比他们想得更严重，于是都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万俟坊主打量着他们的神色，发现这些人虽然害怕，却更多的是迷茫，心下猜想仙岛普通弟子看来是不知情的。

其中关键可能只有关家人知晓。

灵舟速度极快，掠过最后一道山脉就来到了神秘的海域。

一望无际的海中，星罗棋布着几座荒岛，偶尔有巨大的鱼尾浮出海面，掀起波涛又缓缓沉入。

鹏鸟托着灵舟飞行，在陆地上，它鲜有敌手，但这湛蓝至深蓝的海面下，似乎有古老可怖的气息藏匿。

它小心翼翼悬空，下意识离海面远了些。

它的做法确实没错，随着众人一阵惊呼，有比灵舟还要巨大的妖兽从海中一跃而起，震起滔天海浪。

海兽长吟一声，有种亘古久远的气息，摇头摆尾间似乎想将半空中的灵舟拽下。

叶微尘缓缓睁开眼。

灵舟中跃出数个黑色的身影，他们几几相携，以剑为引，瞬息之间，周身气势大变，已幻化作一柄巨大的灵剑斩去。

化神海兽没想到自己称霸此地千年，居然撞上不长眼的了。

怒火撩拨着它的理智，它侧身一摆鱼尾，与这群不知好歹的人族修士斗了起来。

八位剑侍一击成功，又分化四方站在半空中。

他们二二为一组，脚下踩着的步伐带着奇妙的韵律，口中默念着什么，掌中长剑往下一指。

巨大的阵法出现在他们脚下，阵中四个方向落下四柄气剑。

二者主生，二者奉死。

一生一死，随阵法运转，叵测难料。

化神妖兽的兽瞳中闪过一丝恐惧。

它似乎感受到一种威胁，能活几千年自然不傻，果断转身往更深的水域里逃去。

没下潜几米就被阵法阻拦，这才明白这群人最初的目标就是自己。

为时已晚。

兽类的哀嚎和怒吼响彻天空，血色在海面上弥漫。

舟上一片寂静，皆面带惊愕。

一只化神初期的海兽，居然就这样死了？

还死在能发挥出最大实力的海域中。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舟首站着的白衣道君身上。

顾庭渊眯着眼，意味不明地轻笑：

“师尊，你这剑阵倒是越来越强了。”

叶微尘负手而立。

海兽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剑侍皱着眉剖开它的腹部，里面有着不少未消化的白骨和兽类脏腑，带来阵阵血腥恶臭。

几经寻找，终于挖出了一颗与妖丹类似的球形之物。

他们将东西送回舟上，跪在叶微尘面前：

“峰主，幸不辱命。”

“破除蜃气的最后一样材料已寻到。”

叶微尘“嗯”了一声，视线投向远处海域。

随着鹏鸟再次启程，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本就无处不在的雾气突然浓了起来。

神识扫过，如坠虚无，什么都探查不到，自然方向也难以辨认。

这便是玖歌仙岛对外最棘手的防护：

蜃气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