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神灵已见
叶微尘静静望着他，眼底好像有什么闪过，但细细看去还是一片淡然：
“你本不必如此。”
顾庭渊笑了起来，重复了这句话，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是我一厢情愿。”
“哪怕拼着一切，也要去往毁灭的星域寻找你的残魂。”
他眼底暗了一瞬，几乎还能想起在星域中疯狂寻找着那些星辰碎片的过去。
天之四灵永生不灭，但南方星域再孕育出来的神君，还会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毕竟陨落的另外两位神灵，至今未能再诞生。
只得拼尽全力，忍耐着神域压制的痛苦，奋不顾身去找那个人的残存的神魂。
幸好，幸好心中的鎏金焰之羽，为他指明了方向。
于是抛下一切，义无反顾裹着那些星辰之力坠入沧灵大洲。
天道被面前人重伤，后来才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魔渊之体被人夺走，苏醒便只能忍着怒意让他前往白玉京，想办法杀死衍天和衍天选择的“凡人”。
因为分出一部分力量守护残魂，魔渊的权柄回归后被迫与天道同享，他意外失去记忆去往白玉京。
一场意外的相聚，一场宿命的再临。
明白叶微尘前世之死的缘由时，他心中有恨。
他的师尊要渡天下苍生，他却没有那样博爱的胸怀。
他为天道半身与魔渊共同的化身，诞生于本源之恶，贪婪是他的本性。
但他只想贪心地拥有一个人，只要星辰能分出一点微光在他身上。
为此他可以等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只要那人愿意留在他身边，这些岁月便微不足道。
然而……
顾庭渊的声音不知为何越发得轻了：
“现在想来，你的残魂前往沧灵大洲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至始至终都是算计好的。”
叶微尘沉默，半晌开口：“是。”
他望着面前的人，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确实一切都是算计好的，但只有这个人，是一个意外。
一个他没能想到的意外。
“东之星神陨落前，曾告诉我衍天的存在，他的本命神器‘问天’先一步前往沧灵大洲。”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依旧在临渊池中沉睡养魂。”
“白玉京，一开始就是‘问天’为我养魂所创建的宗门。”
“因为你护住了我的残魂，仅万年我便苏醒，所以衍天根本猜不到我的身份。”
顾庭渊眼底染上一抹痛苦：
“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谋算中。”
叶微尘望着他，半晌摇了下头：
“不是。”
神灵布局一切。
‘叶微尘’却是意外。
东之星神归墟，“问天”失去主人沉睡，而提前醒来的神灵没有记忆，过于出众的天赋意外被衍天选中成为宿主。
继而遇到了一个同样失去记忆的故人。
问剑峰上清雪孤寒，那场万家灯火下，原本参悟剑意的他不知为何心念一动。
跟随心意离开峰顶，望着雪地里浑身滚烫的少年半晌，他在衍天的反对下，执意收了一名亲传弟子。
失去记忆的少年满腔热忱，仅仅是一次相遇，便执着地为问剑峰种下一小片灵植。
嫩黄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是孤寂山峰上的异景。
后来无情剑意杀伐更重，灵植枯萎，已经长成的弟子又执着想要种一棵凌霄树。
凌霄树花开满天，四季如云灿烂。
他以前不明白，后来恢复了记忆，才想起了缘由。
魔渊中诞生的存在，哪里会对这些执念。
只不过曾有神灵重伤坠入凡尘，遇到初生意识的少年。
在被迫结伴同行的那些日子里，
神灵的一句：星域孤冷，但长着不少草木生灵。
倒成了少年挥之不去的执念。
白玉京上的百年，成就了“叶微尘”。
后来斯离死去，顾庭渊被迫离开白玉京。
凌霄宫败落，悬谷灭谷，印羽阁解体，北夜皇族分崩离析，佛宗入世，境门族灭。
人间战火纷飞。
沈枢第一次算到天命，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他赶到的时候，一己之力护住了一座小国的青年倒在血泊中，睁着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天上。
他说：师叔，你去看看吧，去白玉京外看看。
他说：师叔，问剑峰的雪太冷了，你别总待在上面，人间也有好风光呀。
他说：师叔，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怕你不喜欢，都没敢给你，存在问剑峰的管事那里。
他说：师叔，我想回家。
——好，师叔带你回家。
沈枢死后，裴溯一夜白头。
江心月看着问心崖上的两座坟茔，突然向他们告别。
她说：师兄和师尊死了，问心崖还有我，救世嘛，怎么能少得了我这个大师姐！
后来几年，她杳无音讯。
有一天魂灯灭了，裴溯在一座法阵中找回祭阵死去的少女，问心崖上的坟茔便成了三个。
白玉京也逃脱不了所谓的“天命”。
衍天逼迫渡劫，早有猜测的他便强行启用了“问天”卜算，却意外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
风月幻心楼上，白牡丹祈神一舞，倾城绝世。
他看到了。
人间神庙，颤颤巍巍的凡人点高香拜倒在神像前，凄苦间喃喃自语。
他听到了。
曾经山川静好，万家灯火，星河掩映，河灯顺水而下，万世春秋依稀。
后来家国破碎，烽火照天，乌云蔽日，白骨埋岸而叠，千载故人不见。
命数为异域来者而定，天道亦心生魔障。
但神灵已见。
苍生若蜉蝣，蜉蝣亦寻生。
风雨飘零，蝼蚁难成。
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散魂天地，如同神域中所做的那样。
见己，观天地，怜苍生。
怜苍生。
神灵诞生在世间之前，亦是这世间最后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