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渤海情缘
晋阳城西北的乌合巷,因靠近安州州府,因而居住着大量安州治所下的文官武将,叶漴和张成旭二人就住在这里。叶漴因来安州较早,因而宅邸位于乌合巷口,出门隔两条街便可以到达李淄坐宅邸,张成旭则是通过李淄坐关系买下了前帝都驻安州转运专办的住所,处于乌合巷最里面。
一日,在叶漴与张成旭启程赴云州前夕,四人再次聚在一起。
院子里很单调,初春新栽的海棠树在落日的阴影下显得异常弱小,似乎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花草丛里很是凌乱。一个女孩带着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玩闹着,小男孩名为邹德威,是邹德海的弟弟,女孩是叶漴的女儿,名为叶绮云,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梨,边吃边追逐着男孩。
看到这一幕,李淄坐不禁鼻子酸酸的。叶漴去年刚刚丧妻,女儿今年才四岁,平常他军中事忙,便让家中下人照看自己的小女儿。叶绮云倒是很懂事,平常并不闹人,也许也是年纪还小吧。李淄坐想起自己的养子李在元,没有母亲的孩子心中总是多了几丝愁绪吧。
李在元,今年外人皆以为他是李淄坐与外面女人的私生子。实际上,他乃是当时渤海国使团领团荣祚的孩子,因使团被驱逐,荣祚怕长途艰苦造成孩子早夭因而托李淄坐照顾。
“纪灵啊纪灵,你现在还好吗?”李淄坐心中默念。花丛中,蝶舞飘飘,微足轻点,温柔却又傲气,一如那个噘着嘴的她,她生气就喜欢那样。
“成旭兄在,正好帮我看看这是啥年代的古货,”邹德海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块铁来,“这是我来时捡到的。当时,我的小白马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停了下来,然后不断撩蹄子,我下马一看,原来是蹄子上夹了一块铁。捡起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块断剑。”
“这你可找对人了,”张成旭接过来,“咱家可是世代造兵器的。”
“我当时就想,这要是个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器,那可就值钱了吧,”邹德海笑起来,“没准是干将莫邪造的呢。”
“那可是怪李淄坐给你的俸禄太少啊!”张成旭瞄了一眼门口的李淄坐,开玩笑。
张成旭接过剑,看了几眼,这是一柄断剑的剑柄。
“这虽然是个古件,但也就是本朝的东西,”张成旭观察到剑柄上刻着的狼犬图案,眉头一紧,“倒是这残纹,似狼似犬,让我想起父亲提起的一件往事。”
“这狼犬有何说法?”邹德海好奇地追问。
“我也只是听说,也只能说个大概,这就得从当年嘉中之乱说起,”张成旭轻声说,“当年,晏州叛军作乱之前,以对抗契丹为名曾向我家祖辈定制过一批剑,剑柄刻有这种图案,虽只有五十把,但都是上等好剑。后来叛军被剿灭,传言,叛军残部成立了一个帮派,匿迹于武林之中。其主要成员都曾是职业军人,专接各种杀人的活,据说和北辽皇室还有莫大关系。”
“他们在我们安州?”邹德海若有所思。
那匹似狼似犬的动物高耸着后脊梁,鬃毛竖立起来,呲着牙,回头仰视,似乎就盯着邹德海的眼睛。
“快来快来,酒菜已经备好。”叶漴先是招呼李淄坐,又进来叫上张成旭和邹德海。
叶漴将孩子们安置在另一桌,只兄弟四人坐于窗前。
天气刚刚立秋,夕阳西下,光线温柔了许多。时常有北方的风吹过厅堂,夜色弥漫,几盅米酒下肚,逐渐淹没了思绪,醺然间如梦如幻。
纵然不知,从哪一刻起,安州的天地不再平静,战争仿佛缠绕在每个人心头的枷锁,每时每刻,让人眉头紧锁,不再放松恣意。少年们白衣纵酒、仗剑而行,那份浪漫与侠气渐渐远去,只有散落于天下的流浪与久久不忘的诺言,待到盛世太平,即使不能名满天下,即使一无所是,依然要走遍天下十六州,听南国烟雨、看枫桥明月、观东海日出、感塞北清寒,策马余生、且歌且留。
“背着父王来景阳已半载有余,前日听闻要有使节回国,便忍不住要捎封家书。
去年今时,之所以瞒着父王混入出使队伍,一来是想出门见见世面,二来也是久闻中国之博大、物产之丰巨、军队之强大、礼乐之完备。凡此等等,皆不是我渤海所能相比,特来此观研。
景阳半载,所见所闻此生难忘。帝都城大墙高,城外护城河十丈有余,河畔杨柳依依,粗如环抱。城外高楼危耸、瓮城林立,城内街坊纵横、市井繁华。晨露过后,熹微之时,朱雀大道上已经马蹄声起,数百人的上朝队伍,文臣武将,皆红衣青冠,仙鹤锦鸡,尽是人中龙凤。西坉门下,凤凰台前,每年春闱揭榜之时,新科进士登台题字留名,落榜才子也争相登高阁,畅怀所感、议论天下。景阳一城,八寺十二观,大小佛流,道家三教,皆无所争,教书坊遍布全城,文化习气甚重,明德宣礼,倡天下之道。宵禁前,西市繁灯如海,各家娘子淡妆浓抹,女儿也最喜欢于西市寻一二未见之宝物。
于景阳,我有幸见过当朝太子,还与安州、河州各地豪杰结识,方知天下之大,故而女儿若有机缘,还是想多逗留些时日,若可以游遍异域十六州,也当属无憾,望父王放心。
托使者捎几匹红绣与母后,万望父母安康。”
李淄坐回想起当年纪灵写给渤海国主的那封短信。
“你还真是报喜不报忧啊,”纪灵本想让他看一看所述是否准确,却不想李淄坐嬉笑地调侃,“公主在景阳可真没人宠的哦。”
“哈哈哈,不有你和成旭哥哥宠我吗?”纪灵笑起来。
“我真不会宠人的。”李淄坐一脸严肃地盯着纪灵,不苟一丝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