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鸡孵卵
帝都景阳,暮冬的一个午后,阳光灿烂,温润的风带来些许早春的暖意。
此时,距离沈铭于晏州拜访覃阳子已过去十几年,当年的沈铭不会想,李敬忠的死仅仅是那场血雨腥风的开始,而他也难逃牵连,最终身死覆灭。多年后,似乎那个时代的那些风云人物已逐渐被淡忘,也终于轮到张钧飞这代人登场。
帝都城外,景山脚下,长长的送葬队伍穿峻在山岗的松树林里。身后的景阳城头,皇家派来的乐队奏起的哀乐响彻帝都上空,数以万计的百姓目送队伍远去,遥望着景山深处的学堂,一起送别名闻天下的一代名士郭啸。
一个身着道袍的老翁随众人一道缓缓前行,他没有穿孝衣,仅仅披着一条白色布带,随风摇曳。老翁姓张名明仲,已近年六十,早年曾学道于汴郡白鹤观,后师从一代名医李东尚,专心研习医术二十载而终成名医,相传其有续命之方可让将死之人起死回生。三月前,张明仲尚在清州游历,郭啸弟子托人捎口信与他,花重金请他来帝都为郭啸看病,只可惜晚了一步,待他来时,郭啸已撒手人寰。
郭啸并非一般的儒士,其与当年的尚书仆射林从观、法家名士覃阳子是师兄弟,三人都满腹才学,但面对日趋败坏的社会现实,三人却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林从观离开师门后选择参加科举,入仕后历任知县、郡守,后升任盐铁使兼转运使,直至入朝为相,而郭啸则西出凉州,开办学堂,远离份嚣专心研究经学,而年纪更小、更晚出徒的覃阳子则躲在晏州雁荡山深处,精心研习历代以来各家各派的治世之术。
二十年前,初登大位的皇帝面对帝国江河日下的严峻形势,欲扭转王朝藩镇割据、税赋亏空的不利局面,便擢升在海州表现出色的盐铁使林从观为相,欲开启新政,林从观认为学问之变当为变革重心之一,因而反复邀请郭啸出山,在师兄的反复劝说之下,郭啸被打动,决意东出凉州传学中原。却未料到,其尚未抵达,林从观便遇刺身亡,而他随身携带的经书也被盗贼抢夺一空,他只好隐居景山深处,重新开办学堂并收徒办学。因其收徒不分贵贱,很快引得景阳城内的普通人家都争相将子女送来,以至人满为患,他也只好每年限收二十天分弟子,称为内徒,并以西邨门讲学方式照顾其他未如愿拜师弟子,这些人被称为外徒。
张明仲从景山上远眺山角,一处山包下的草庐引得他格外注意,虽不是专门研习风水,但年轻时耳濡目染多少略通一二,这山包乃景山单独长出一脉,背倚蛋形圆峰,其腰线粗犷,而犄角细致,远望如同一只半卧的母鸡,石林点缀,鸡冠、鸡喙栩栩如生。于是,在郭啸下葬后,他便赶往此处草庐,此时已至黄昏。
“兄长可是这草庐主人?”张明仲恰遇一个年龄与其相仿的老翁。
“孤身一人在此窝居半生了,此处一向人稀,贵客缘何至此?”老翁扶着门前的柳树问道。
“公所居之处非平常之所,兄只作遮风挡雨之陋室,却不知此处乃金鸡孵卵之地,”张明仲继续说,“我虽不才,但也从书中见过,这金鸡孵卵之地必出天分异常之人,不知可有孩子生于此草庐中?”
“真能说笑,我一生未娶妻生子,何来出生此屋的孩童?”老翁一脸不屑,觉得这个老道人又在胡说八道,这种把戏他一生见过多次。
“唉,”张明仲叹气道,“可惜了,可惜了。”
“先生稍等,”张明仲欲转身离去,却被老翁叫住,老翁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别说,还真有一孩子生于此庐,只是年限久远,方才一时忘却。”
“此人为谁?现于何处?”张明仲眼角闪过一道亮光。
“别急,待我仔细回忆一下,”老翁拉上张明仲就着门口的一块大石头坐下来,“记得有一年初春,应该是上元节,有一年轻妇人去给自已新逝的丈夫上坟,一行数人路过门口,妇人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需要两个人搀扶着。可能是乘马车一路颠簸,也可能是山中凉气浸身,行至门前突然腹痛不止,竟是孩子早产,于是众人将临盆的妇人抬至屋内,就此诞下一男婴,所幸福大命大,母子平安。妇人一行人临行之时给我留下一些财物,自说一家人居于城南昌明坊,孩子父亲乃西州归义军张氏后人,母亲一氏姓李,世居景阳。”
“那么说,这孩子现在就在景阳?”张明仲很兴奋。
“不过后来发生了许多变故,听来让人唏嘘不已,”老翁摇起头,边摇边叹气,“这孩子生来便是遗腹子,本就命苦,不想未满一岁就又遭变故,一家人惨遭凶人杀害,此案至今未破。倒是这孩子命大,不知被何方神仙救下,第二日神奇地出现在昌明观门口,为观内道人救下。”
“那这个孩子曾经居于昌明观了呗?”张明仲又惊喜又意外,自己本来也是要到访昌明观的,看来命中注定有此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