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炉旁会谈
“想必这天下之事不用我说张公子想必也心里有数,我不能指责我的父皇,但我必须得承认,如今朝纲败坏、宦官得势,地方势力尾大不掉,形势真得危矣,”太子直入主题,“就拿这帝都,原来有个江孜,现在又来了个朱魁。请神容易送神难,怕是引狼入室。”
“实不相瞒,我父皇今年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太医也说不出个道道来,现在只能四处寻道人炼制长身不老药,”太子接着说,“我迟早是要上位的,而且现在看来应该不会很遥远了。可我手里毫无筹码,如何驾驭得了这些豺狼虎豹?就拿这江孜说吧,他从来没把我放到眼里,而且还控制了羽林卫,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多次向我报告,他利用军闻司暗中监视朝中贵胄和戍边将领,嚣张至极。这朱魁也一样,虽然表面客客气气,但此次进京带来了自己的数万大军,恐怕也居心不良。而地方实力派,诸如安州李淄坐、晏州刘荣焕、雍州王懋征,中央已完全无力控制他们,恐怕若天下有变,这些人也未必忠于朝廷。其他诸如崔琰、苏勇涯、王之孚、裴庆余等老臣,二十多年已证明他们平庸至极,所以我思来想去,将来能助我一臂之力的治世能臣还需要我自己亲自去找寻,不知公子如何考量?”
“太子殿下对时局的把握与我的看法几乎一致,依我看,太子担忧的这些人将来都是大患,但患有缓急。太子若登基,首先要巩固自己的帝位,则宦官集团为第一大患,因为江孜的种种行动都说明他想要一个他能控制得住的皇帝,所以太子肯定不是他理想中的君主,因而要借助地方势力尤其梁王朱魁铲除宦官集团,然后扶持忠诚于殿下的人取代江孜。待殿下大位稳定,再寻机赶走朱魁,这阶段则需要借助王懋征、李淄坐以及其他地方节度使的力量,他们之间斗得越狠,则殿下机会越大。至于以后如何处理地方势力,我想还需要慢慢来,毕竟地方大员也承担着戍边重任,他们之间亦敌亦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想暂时只要维护住他们的忠诚即可。所以,江孜和朱魁才是首要威胁。”张钧飞看太子如此坦诚,也把自己心中真实所想抖落出来。
“公子果然西州张氏之后,可比京城之内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各王公贵族之后清醒得多,”太子连连点头,“那就需要公子相助了。有些事我不方便亲自操办,而你是可以出面的,比如,我一直想组建一支属于我的武装,招募一批忠于我的死士,以备不测,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但其实,张钧飞的话只说了一半。在他看来,今天的形势比二十年前更差,当今皇上即位之时,中央尚有十万玄武军,虽然宦官和藩镇问题也惹人忧虑,但景阳紧紧把握着王朝的大局走向。即使后面林从观的改制无疾而终,但帝国依然健硕。实际上,帝国真正走向衰败是从陶海城失守开始的。陶海是云州楔在草原上的一根钉子,它守护着东西方的贸易线,陶海大战之后北辽控制了草原,这条贸易线带来的财富也被契丹人攫取。但是他不能这么说,这样实则是相当于说当今圣上昏庸无能。
“这个由我操办吧,毕竟我还有个兵部侍郎的虚衔,名正言顺一点。”张钧飞对这个未来的皇帝突然佩服起来。
那一天,张钧飞与太子一直谈到天色暗淡,商议了许多事,颇有一见如故的意味。窗外的雪一直下着,栗阳公主守在两人旁边,时不时给炉子加上柴火,给茶壶添上新水,静静地听二人的谈话,她其实并无参与朝堂之意,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随时都身处险境,在帝都之内她毫无选择,必须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之后不久,张钧飞就开始着手招募死士,具体工作由郭嵩来操作。为了避开军闻司和安都府的注意,郭嵩以做生意为掩护,去挑选因战乱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父母双亡的孤儿,在帝景阳城外买下多处宅院,用以隐藏和训练。同时,张钧飞以兵部侍郎的名义向皇帝建议组织一支百人的亲兵,每日到皇城外进行操演,以壮军威,并从中挑选马球选手。张钧飞知道皇帝喜欢马球,因而故意把马球运动作为训练项目之一。虽然这引起了江孜等人的不满和怀疑,但因为数量不多,加之皇帝的支持,张钧飞的建议得到了采纳并由他亲自实施。
就在这一年秋天,耶律楚和已成为草原盟主,手下有着萧云贵、勃帖儿、索阔、张宏洨等文臣武将。对于自己的朋友和部下,耶律楚和待之如亲人,而对于自己的敌人,他又从不表现出半点仁慈。他在自己的兄弟中间,往往谈吐温柔而款款深情,大度而又谦和,但在战场上,则顿时变得毫无理智,甚至有些嗜杀。耶律楚和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他极度功利,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可以让步。
自当年与李淄坐一别,这个契丹晚辈带领手下历经大小百余战,扫平周围反对他的小部落,通过抢劫商队积攒财富。而后联合回颜击溃北辽在草原的代理人柔然和乞伏,进而统一草原,取代柔然人成为东西贸易的重要一环,获得长久的财富。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挥师东进,踏平中都,以报杀母之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不断收编各族士兵,并向中原购买武器铠甲,逐步建立起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也许这个复仇的计划需要几年或者几十年,但他相信只要他有足够的野心与耐心,一定可以实现。遥望更远一点的未来,当有一天他报了仇,统一了渤海到龙庭的广大区域,也许也会有机会率军南下。逐鹿中原,这是每个长在马背上的草原男儿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