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人间炼狱
郑到用神识再次确定，这孩子已经死了，身上多处有被殴打的痕迹，体内也全是淤血，她是被活活打死的。
郑到难以置信，心中又困惑不已，难道那蝎道人还有同伙？是他们来复仇了？按理说郑到面对未知敌人该担忧害怕，但此时他感到更多的，是磅然而出的愤怒，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破邪剑灵已在他识海中熊熊燃烧。
他走上前将女孩脸上的泥巴擦干净，心中升起一股悲意，他环看乱葬岗上肮脏的环境，竟有点无助。任凭生前如何猜想，怎知死后落于此地！明明已亲眼见她入城，还是遭此不幸，如今又该把她送去哪？
郑到转头看见不远破开的土堆，不知姐姐楚湘莲在何处，难道被野兽拖走了？郑到背起尸体，寻着痕迹找去。
他一路追踪到岗下，终于在三里外看见了楚湘莲，她衣物上满是血污，像一块破布趴在石头小路旁。郑到赶上对她使用治疗法术，但他并不精通此道，治疗速度跟不上楚湘莲生命流逝的速度。
令他惊讶的是此女已奄奄一息竟还睁着眼睛，留有意识。他放下妹妹的尸体，俯身上前，但不敢动她，只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看见郑到，惨白脸上，血红眼中终于亮起一点光，她道：“只有您能替我们做主了。”
说罢她虚弱泣述起来，原来前日她们刚要到家，街坊邻居都认得她们，她们从小在此长大众人都唤她们大莲、小莲，几位邻居的叔叔大娘连叫住她们，拉到一旁。
其中一位自小疼爱她们的张大娘，让她们可千万别再回去，若被人看见定然危险。湘莲忙问自己父母，却听到一个噩耗。因果缘由，还需细细述来。
这大莲小莲的父亲是城中有名的裁缝，有一家祖上留下的成衣店，大莲小莲是自小在淮阳城长大的本地人，本身出落的水灵漂亮，加之家风又好，对人温柔有礼，周围人都喜爱她们，渐渐名声也传开，这却惹来了坏事。说淮阳城中，有一巨富姓金，祖上出过将军，受此荫庇，他们家在当地权势滔天，可恨的是金家这几代后辈都是些心术不正之徒，设赌坊，开青楼，放高利贷，又养一群混混流氓整日欺压良民，可谓五毒俱全。这一代当家的叫做金来，果真人如其名，他做这些事不但没遭报应，反而挣了数不清的银子，吞并了城中半数商户，是个有名的土皇帝，众人敢怒不敢言私下称他为毒霸王。
这毒霸王贪得无厌，凡是看上的必定要得到，也是大莲小莲的名声传到了他耳朵里，他装作温文尔雅的公子前来探看，果然着迷，回家后就令人写下婚书，备好彩礼前来求亲。最为过分的是，一次就要娶姐妹两个。
老裁缝也想尽办法，以小女儿年龄小，要留一个养老等借口推辞。那毒霸王怎么会听他的，就叫手下流氓，将其店铺打砸了，他再假情假意提着礼物拜访。老裁缝知道拗不过他，他们都小民，一家人指着铺子过活，若执意不肯，真正恼怒了这恶人，他们恐怕都要无家可归活活饿死。
若要问他们为什么不去报官，这毒霸王家大业大，上面使钱捞人，下面派流氓报复，他们又怎么敢去报官。来砸店的混混，姓田名力，也是当地有名的，他体格健壮，浑身力气，人都称他为恶大狗。这一个霸王，一个大狗，令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老裁缝又多打听，知道那毒霸王家里有三十多个老婆，倒是没听说他对老婆怎么不好，只是不喜欢了就放家里养着不管了，其中也有年龄特别小的，也无甚事。他这才劝好两姐妹，只有这样卖女儿保平安了。
于是亲事说定，众人也勉强将它当作一件喜事，可成亲当天，谁知命运弄人。大莲小莲全都失踪，也就是后面被两个修士掳走的事。
那毒霸王没能接到新娘，在众人面前伤了面子，他认为是裁缝不愿将女儿嫁给他，所以藏起来了。毒霸王恶气萦胸，一纸述状将大莲小莲的父母告上公堂，要求他们返还彩礼，若真是返还彩礼还罢，他还用高利贷的规矩，将还钱数额翻了几倍，每天又多翻一倍。老裁缝夫妻挣几十辈子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偏偏那淮阳郡守，也是个普普通通的滥官，姓高名权，金来常给他送礼，他也就向着金来断案，判他们夫妇速速还钱。他们还不出来，当庭打了二十大板，命回去凑钱。
而后每过十天他们都被叫去衙门挨一次打，第一次打二十，第二次打四十，也似高利贷一般，次次都打得血肉模糊。不出一月，夫妻俩双双吊死在家中了。现在那恶大狗田力接管了他们家的店铺，所以邻居们叫姐妹二人千万别回去，以免再落入虎口。
湘莲听到，喊着爹娘当场就哭晕过去，醒来后又哭，思来想去只有送她们回来的老神仙能帮她们。她百般恳求将妹妹放在邻居家，她则出城寻找郑到，郑到早已离去，她又如何能找到？
待傍晚回去时，邻居连连给她道歉，原来她们回来的消息不知怎么还是传到了田力耳朵里，他上门将玉莲抢走了。湘莲冲出门疯似得去铺子上找那田力还人，谁知那恶霸已将玉莲送去了金府。湘莲血泪纵横，不要命去捶打田力，那恶霸以为她疯了，额头上又有伤，本来姣好的面貌也像鬼一般恐怖，他便没抓她而是将她踢出门。
湘莲一边哭一边前往郡守衙门，城中人看了也只在暗中议论，没人帮她。当时天色已晚，她在衙门门口敲那冤鼓，敲了半夜也无人应答。后来她来到金府，让他们将妹妹还回来，让他们不要欺负妹妹又哭喊了半夜。
第二日，毒霸王金来倒是出门，将她们带到郡守衙门，这回狗官高权出来了。毒霸王倒打一耙，状告她们骗婚，并告她们不守妇道已丧失贞洁。郡守判处她们脱衣笞杖八十，脸上烙下“淫妇”烙印。湘莲被按到堂上，因她本来也折腾了一晚，只挨了不到十下便晕过去，玉莲也挨了二十下晕倒过去。
金来中断行刑，将两人带回去，趁她们晕着时给她们按了卖身契，就扔给老鸨龟公调教。第三日一早金来前往探看，湘莲想起所受屈辱以及深仇大恨，假意屈从，却将他咬伤，并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等话。
毒霸王就命令手下对她拳打脚踢，玉莲痴傻，一直拉着姐姐的手不放，两人被打到断气，拖去城外乱葬岗上草草埋葬。
也是湘莲恨意不绝，也是她食用过丹药，也是她通过双修接触过法力，此番她竟从假死中醒来，推开土坟，爬了三里，终于让她再次见到了郑到。
她断断续续道：“求求您替我们做主吧，求求您。”她已命不久矣了。
她的的声音比风声还轻，但就是这样的声音，每一点都如同油一般浇在破邪剑灵上，令其猛烈地燃烧，要将大海焚干，也化解不了这股恨意。
可是，他十分犹豫，做了主又怎么样，她们都要死光了。他与二女只是萍水相逢，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也正在被命运折磨，这一路上要碰到多少苦命人，如果个个都去管，他还怎么修行呢。
“我……我不是神仙做不了任何人的主。”郑到感到一股悲伤，这悲伤不知是破邪剑带给他的，还是他自己生出来的。
“求求你。”楚湘莲满脸血泪泣声道：“求求你，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郑到不语，悲悯地看着她，公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如果这世上有公道他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这世上有公道陆扬名为什么会死，如果这个世上有公道，徐长虹那个杀死徒弟的凶手为什么还能成为人人敬仰的剑仙。哪里有公道？凡人世界没有，修仙界没有，就算是天界，那个人人向往的天界就会有吗？
“求求你，我将我的命给你，求求你。”她发出最后的哀求，说罢一头撞在路旁石头上，鲜血迸发，就此殒命。
郑到看着她魂魄散去，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一个月前，他救了姐妹二人，以为令她们摆脱了惨死的命运。谁知现在她用同样的方法撞死了自己，难道真的有命这种东西，永远也躲不掉，为什么会这样？
郑到拿起她满是伤口的手，放在自己手上，那手又无力垂下，她真的死了，郑到头一次感到死亡如此真切。他在心中默念两遍：“公道……公道。”
霎时间，他双瞳中金色利剑浮现，他握住女子的手：“好，用你的命，换公道。”
郑到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玉莲埋葬，随后背着湘莲的尸骨向淮阳城中走去。天色已暗，苍穹青碧如幽冥，高耸城墙连绵而去像一只怪物，郑到背着尸体，走向这只怪物。有道是：
天地向无怜生意，心中有念需自持。
魔种常居庙堂上，有剑破邪莫埋藏。
只说郑到，径入城中，用法术匿形未被阻拦，他来到楚湘莲家，一脚将门房踹开，田力从里屋出来，果然五大三粗，一身横肉，他凶相毕露喊着老东西找死，就要动手。
郑到背着楚湘莲，只手抓着他的拳头，连骨头都捏成粉末，他将这只恶大狗拖倒在地，两脚踩断他两只手臂。
汉子疼痛难耐口中不断喊着救命，他的妻子儿子躲在后屋，郑到将他们喝叫出来。二人也跪在地上求饶。
郑到抓着田力的头发将他提起来，他侧过身露出湘莲的脸问众人：“你们可认得她？”只见众人如见鬼一般，郑到点头道：“认得就好。”
他把田力扔下，将楚湘莲放椅子上。他用出全部神识，对凡人的灵魂形成巨大的压迫，那恶大狗只觉得碰到了今生最恐怖的东西。郑到说到：“我答应此女，为她讨回公道，现将你恶行一一写下，到时发落，若敢说半个不字，叫你千刀万剐，欲死不能！”
那恶大狗也是个泼皮无赖，装傻充愣，郑到将他上下二十指掰断，他没了心劲，想靠晕倒逃过一劫，郑到对他用治疗法术，一会他就醒来。受此折磨，他抵挡不住，就平生所做恶事一五一十全部交待，郑到写了三页纸，此人光是害死的人便不下二十个，害残废的更是不少。
郑到将他的招供放母子面前：“我可不曾冤枉他，现在你们从别人家里滚出去，别让再我看见你们。”
过后他拖着田力来到同街张大娘家，同样将门踢碎。那一家人惊恐不已，郑到把田力的招供放到他们面前，并说明来意。
最后他问道：“是你们将玉莲出卖了？”田力的招供基本与湘莲所述一致，但有一个地方湘莲也被骗了。原来当日她走后，是这张大娘的丈夫偷偷告诉田力，玉莲在他家。
两人看过无从抵赖，张大娘哭着抱怨：“哎呀！我说伤天害理必有报应啊！你不听。”
他丈夫则道：“我以为那妮子丢下傻妹妹逃了，我们这小门小户怎么敢与金大官人作对，若他认定结婚时是我们把姐妹藏起来，明天吊死在房梁上的就是我们了。”
郑到看明白他们心思，知道这夫妻二人还有争执，收留二人一夜是张大娘的主意，看来是第二日此人回来了，又才将玉莲出卖。他看向男人，我只问你：“你知道把她交出去，她会有什么下场？”男子不答，郑到点头：“好，我也不曾冤枉你。”说罢一发水箭将他脑袋射穿。
那张大娘只见丈夫倒下不知发生了，郑到取出身上所有钱财有五百两银子，他拿给张大娘，并说到：“我此行并不错杀一人，你拿着这些钱，去给我买一百条麻绳，一辆板车，剩下的归你。”
王大娘并不敢忤逆就出门去买绳子，郑到则在裁缝店中陪着楚湘莲静静等待，一切备好后未过多久天也亮了。
晨曦的金光洒在瓦房顶上，像黑色海面的涟漪，这座城渐渐醒来了。郑到推开门，屋子被涌入的光一瞬间照亮，令楚湘莲的尸体更加苍白。
郑到将她放在板车上，自己则拿一段麻绳缠在身上，后面拖着被绑缚了手脚的田力。他就这样拖着二人，从街上于众目睽睽下向金家走去，这些凡人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