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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修士

“哎呀,何必闹成这样,两位仙师合作一番不好么?”陈老爷在中周旋。

那不是多一个人分钱?黄半仙连连道:“不成!不成!若是先商量好也好,如今我从坛上落下,却要旁人帮衬,岂不堕了我名头?我黄某人在这穗丰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远到那李家村,关家保,也大有人请我去做过法事,万不可坏了名声。”

郑到绷着表情道:“我倒不愿与你争斗,只怕不能祛除鬼怪伤了无辜性命。也罢,你说如何斗法?”

“那便是我们各施神通,由陈家施主评判,看谁更法力高强?”

“好,请道友先试。”郑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黄仙师拨开伞跳上法坛,两个小道士取来两口金碗。

“此法名为盗天水,诸位着眼。”只见黄仙师将两口空碗给众人看过,随后他将两碗扣在一起,也不见什么动作,只闭眼叽里咕噜念咒语。

晌会儿,他忽然睁眼:“请得天河水,祝老爷万寿无疆,长命百岁。开!”

他将碗打开,刚刚明明是空碗,如今却多了半碗清水。

周围人既惊且疑:“这是怎的?”

郑到也好奇,明明没有法力波动,水又从何而来?

“这是小道请无形之灵,上达天界,舀得一碗天河水,喝一口能祝人益寿延年嘞。”

陈老爷与妻妾孩子分喝不提。

郑到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天界哪那么好去?他只催动真眼咒,细细观察这两口碗。原来他也不知这水从何而来,真眼咒虽有些明察秋毫,感应法力的效果,却不能透视,所以不知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端倪,金碗沿口处分明有接嵌的痕迹,估计是什么机关,内有隔层储水。

“敢情是搁这儿变戏法来了。”郑到心里有数。

“道友请。”黄仙师看向郑到,眼中有较量之意。

郑到忍着笑:“这法术我也略懂一二,取器皿来。”

陈老爷连忙吩咐,一会也取两口金碗来。

郑到摇摇头:“我不是那小气之人,取个大点的,取个盆吧。”

陈老爷又吩咐,下人端上一金边白玉盆来,条条金线勾勒一摇曳秋菊。

郑到上法坛,将盆摆在供桌上,他调动法力,感受着周围五行元素,手往天一指,划向盆中:“来!”

只见灰蒙蒙空中,毛毛小雨间突然出现一三指粗的细流,清亮无影,如玉珠般滚落入盆中。众人毕竟肉眼凡胎,看不清水从何来,只见空中黑云滚滚,只得惊喜连连。

未过多时一盆水满,郑到收了法术。

黄仙师端详半天也未见是什么障眼法,问道:“你这是什么说法?”

郑到说:“我这是将天河底凿了个窟窿,让水漏下来了。”毕竟吹牛又有谁不会呢?

众人闻言俱惊,恐上天怪罪:“可不敢如此!”

郑到又说:“无妨,云已补上了。”

众人这才领悟,将“天河水”分了不提。

“看来还是郑仙师更胜一筹啊。”陈老爷道。

“就此下定论,还为时尚早。”黄仙师依旧不服:“他可能擅长取水,我还有法术。敢斗火吗?”

郑到不慌不忙:“悉听尊便。”

“好!”那黄仙师再上法坛,此时雨已停了,只黑云还未散。

“我这法术叫寄天书。”说罢,他取出五张符箓叠两下立在贡桌上。

只见他将双手笼在袖中,神神叨叨哼哼着什么,随后他将手伸向蜡烛,那火苗竟引到了他双指之上,那火焰如同禾尖也不熄灭,赤橙橙发亮,也不见烫手。

郑到再用法术定睛一看。

原来,那不是手指,是他手指上套了个与肤色无二的蜡做的指套,指尖有一点灯芯,火在那上面燃。

“一点灵火,叨扰众神,吾有一言,上陈天听。”黄仙师将一张张符箓从顶上点燃,符箓燃到底时,那黄纸化为的灰烬竟带着火星向上升,飘了三尺高,后散于风中。

明明是凡纸,怎会有如此异象?郑到聚精会神,除了五感,修士还有一感,名为神识,只是低阶修士此感微弱,不能探查太远。郑到催动神识,才发现此戏法奥妙。

这符纸极轻,围成筒形,火从上面燃下去,筒内温度高,筒外温度低,冷热流通生成向上的风,将灰卷上去了。

郑到觉得甚有意思,这可能涉及风道的一些东西。

“黄仙师果然名不虚传!天书已寄出去了?”陈老爷上前问询。

“自然。”黄仙师双目微磕。

“不知信上写的什么?”陈老爷眼巴巴望着。

黄仙师笑:“写陈家是厚德之家,叫天神保佑斋主永享荣华富贵呢。”

“好!好!去取百两银子来,犒劳犒劳仙师。”陈老爷连忙吩咐左右。

黄仙师叫徒弟收了银两,看向郑到:“如何?”

郑到道:“甚巧,甚巧,此法我也会。”

陈老爷笑:“郑仙师试来。”

郑到上了法坛,他身上倒有十五张一阶符箓,那可是能放出法术的,现在不宜拿出来用。他扯了十几张黄纸,用香灰随意画上几笔,作散花式抛入空中,漫天飞舞。

随后惊人一幕出现,郑到手中凭空燃起一团火球,如那日久不见的太阳般,将阴霾照亮,火浪腾腾,灼人不已。

早已惊得众人下巴脱臼,纷纷往后躲去。

郑到将火球扔出,几个绕行,如那没爪的火龙,将符箓卷入其中,化成灰散在空中纷纷扬扬。

陈老爷颤抖着走向前,结结巴巴道:“还……还是郑仙师道法通玄,不知……不知信上写的什么?”

郑到想了一下道:“我写的,东海水患,民不聊生,望老天有眼感念苦难,收了灾祸。”

众人默然,还有那心软的潸然落泪。

陈老爷看向黄仙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实属正常,黄先生算了吧。”

“障眼法!障眼法!障眼法!”黄仙师心中大喊,他依旧不甘示弱道:“我还有一项绝技,他能胜我,我愿赌服输!便将这场法事让与他!”

郑到憋笑要憋成内伤,受不了只说了一个字:“请。”

黄仙师再跳上台:“取宝剑来。”

只见两个小道士从包袱中取出两把剑来,一出鞘只听“铮!”一声,运力一挥“嚓!”将木台削去一角。

“这招叫,请天神!”

黄仙师,立地不动,双腿微微分开,双掌向下。两个小道士,一左一右,举起宝剑,黄色穗儿飘荡,剑刃锋利汇于尖端若一点寒星。

“咔!咔!咔!咔!……”两道士,顺步以移,绕着圈砍,往上身连斩十数剑,毫发无伤!

“好本事,好本事!”众人纷纷鼓掌。

黄仙师收了功,换一身道袍,接着道:“如何?”

郑到捋了捋假胡子,想他倒真有点本事,会些硬气功,要不也不至于名气这么大。

郑到笑:“实在巧,这招,我还是会。”

郑到看看众人也不上法坛而是走到庭院边缘,议论中,他装模作样一声:“请天神。”

而后他抓住一假山石凹处,心中施放气力咒,那小山,连上面花草小树,少说也五六百斤。他举将起来,转一圈,放下。面色不改,甚至连汗珠都不曾有。若不是山上泥土抖落了些,花草乱了些,众人都不敢相信先前目睹之景。

“好神通!好神通!”

郑到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将泥擦了,看了看远处目瞪口呆的黄仙师,心生一计。

他走上前:“依我看,光是如此还是难分胜负。不然这样,将剑给我,我与黄道友各自用功,我砍他一剑,若禁得住便是他胜,禁不住就该我胜,如何?”

黄仙师看他那怪力,哪敢让他砍,假道士碰上真道士了!连连说:“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郑到眼疾手快,将小道士手中的剑夺过:“不好!我请这神十分好战,非砍一剑才肯走。黄道友!让我砍一剑吧!”

黄仙师大惊失色,脸色哪还有一点血气,拔腿便跑。

郑到擎着剑,赶将上去,佯装要砍。整个正泰园搅个大乱。

他两个就像那狼入羊群。这个逞凶,那个躲剑。下人丫鬟奔房内,护院架着老爷跑,少爷忙跌地上滚,夫人小妾更不堪,踩着罗裙坠下桥。

那呼着喊着的闹嚷嚷一团,一时间那假山上,小河里都是人,道是与树同生,与鱼同游。

那黄仙师跑丢了鞋,那些吃饭的家伙也顾不得拿,夺路而逃。

郑到立定,丢下剑,看看周围,全当好耍。

陈老爷在假山后面不敢出来,差一个护卫来认。

“可……可是郑仙师吗。”

郑到点点头,扯谎说那请神有时限,大神已经去了。

下人打扫,捞起夫人小姐不提。

“陈斋主,实在抱歉。”

陈老爷满头大汗道:“无碍,郑仙师现在可能驱鬼了?”

郑到点头:“可。”

“那请尽快吧,正好这法坛还在,仙师还需什么,敬请言语。”

郑到摆摆手:“我什么也不需要,我这有三策,看你想要哪一个?”

陈老爷拱手:“还请解惑。”

“一策曰:‘杀’”,郑到面色冷冽,杀意弥漫。围拢过来的众人闻此一惊,纷纷退后,恐郑到再犯病。

“何个杀法?”陈老爷小声道。

“那便是我在此立坛作法,将大鬼小鬼一网打尽,再布下阵法,防止怨灵再次侵袭,可保陈家一时安宁。”

陈老爷道:“为何只保一时?不能长久吗?”

“此法虽能保一时平安,却治标不治本,灾荒一日未平息就总有人死,怨气依旧会聚集,而我却不能久留,到时法阵失效陈家将再度危如累卵。”

陈老爷不再思虑:“还有两策呢?”

“二策曰:贿”,郑到面带笑容,众人疑惑,他继续说:“此法说来简单,只要陈家每日在这院中焚香烧纸,再请道士超度,那些怨魂收了纸钱,怨气大减,也不好与你等为难,便会自行离去。”

“此法好!”陈老爷应许,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却不能根治。”郑到一盆冷水。

“何也?”

郑到道:“此法虽能解决大多数麻烦,但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却是不准,若是有怨魂不爱钱财,不吃这一套,此灾便不能根除。”

陈老爷请求道:“仙师还是将三策都教予我吧。”

“第三策曰:救。”郑到无悲无喜,众人却若有所思,“这第三策便是,陈家搭棚施粥,全力接济难民。这天上怨灵看到陈家仁善至此,受到感化,怨气自会散去。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乃上策。”

众人听过皆有所悟,心受感动而后佩服道:“仙师慈悲。”

郑到想,三言两语就将人骗得团团转,哪用作法事那么麻烦。

当然郑到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他写了一副药方给他们治身上的怪病。他其实还晓得些玄黄之术,郑莫凡筑基的药都是自己炼的,也精通些药理,尽数传与了郑到。而郑到见路上患病的人不少,骑马又无聊便琢磨出了这个方子。

后来,他象征性贴了些凡纸的符箓,打听了水患情况,要了份临海地图,也不吃午饭就要离去。他这易容,脸上贴着东西,不好做太大的表情,进食唯恐露馅,更何况他还需去寻找机缘,时间紧迫。

陈府大门外。

陈家老小举族相送,陈老爷在最前:“仙师果真今日就要走?不再留几日?”

郑到看了看天边那条黑线,眉头紧锁:“缘到而来,缘尽而去,无需强求。”

原来郑仙师是在忧心苍生啊,众人心想。

“仙师,今日听您一番教诲在下实在是受益良多,又蒙仙师搭救,还请仙师受我等一拜。”陈老爷话语间充满诚恳,说罢他深深一拜,而其身后一家老小也跟着一拜。

郑到受了这一拜,看了看陈家众人,心想自己此番或许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在下也知道仙师此次是有大事要做,我等肉体凡胎,恐怕帮不到仙师太多,这些钱财还请仙师一定收下,就让我等也为苍生做一点事吧。”说罢就要将银票塞给郑到。

郑到一边摆手:“不必”、“不必”,一边将银票稳稳地揣入怀中。

他一拱手:“也罢,便如此吧,贫道告辞了,不必相送。”

“仙师慢走。”

郑到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几次呼吸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外。

他转过几个街口,想着先去哪把易容卸了再换身衣服,然后去驿站把雨鬣接出来……

正思索间……一声传来!

“道友请留步。”

郑到转身看去,心中一惊。

只见那街头有一人,一身暗蓝色衣裳,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挺鼻如峰,又唇红齿白,他只站在那里便如美玉雕琢,微微一笑恰似和煦春风,春风玉树自是美不胜收。

不过让郑到心惊的却并非其仪表。他催动真眼咒,只见那人一身法力波动毫无遮掩!

正是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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