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叶落

两年前神剑山论道大会，方子逸以刚进练气高阶的修为闯入八强，正巧对上了当时初入筑基期的阵堂天才韩留我，修为差距过大，两人并未交手，而是以方子逸认负告终。

两年后再见，此次就不只是比赛了，而是事关生死的搏杀，方子逸不再有认负的余地。

两人没有任何虚伪的客套，方子逸深知韩留我说一不二的性子，这种人往往最为棘手。

“出招吧。”方子逸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及小臂的短刀。

说话间，刚刚插在他面前的小剑将枯叶震开，小剑周围形成一个无尘之圆。阵道修士步步为营，这阵势早已被韩留我种下，方子逸已身在瓮中。

九把短剑从韩留我背后飞出，落入四方，与先前那柄遥相呼应，顷刻间剑阵已成。

方子逸右手持刀，左手轰出一道银雷，短剑不动如山，银雷顺着剑身被轻松导入地下。

这时怪风四起，剑气如丝，阵内巨树触之则轰然倒塌，断面如切。正是青雨剑阵。

方子逸化为一道雷电腾挪躲闪，同时身上那件暗蓝衣裳焕发灵光，将剑气抵挡。

方子逸心中思考，韩留我参悟仙剑门阵道秘籍《四时剑阵》，已能初步掌握前两阵，青雨与炽阳。而如今他对付自己没有选择威力更大的炽阳剑阵，而是使用了青雨剑阵。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未发现自己杀害了仙剑门弟子。

韩留我从容不迫，已有些许阵法大家风度，既入阵中想要脱阵可不容易。

绵密剑气落下，地上竟冒出青草，不过一会便铺满阵内。方子逸踩得青草弯曲，剑气紧随而至，雷遁再快也逃脱不得。

蓝色布条飘落，血淌了一路。方子挥刀向地上短剑斩去，刀被震得脱手而出，剑气飞来在他左腹留下三道血口。

方子逸心狠果决，直接伸手握住地上短剑，只在一瞬间他便被震出一大口鲜血，但那只手仍紧紧地握着剑柄。韩留我眉头微皱，催动法诀，青雨从方子逸周身漏过，但被其用雷遁身法避开了要害。

强横的电弧在短剑上跳动，雷法以攻击见长，那把短剑与其余九把之间的联系被其硬生生扰乱。

集中一点，破阵，方子逸将被雷电摧毁的短剑拔出，随手一扔。

血从头上流下，但他面色却毫无波澜，一瞬间他几乎破碎的身躯再度化为电光遁去。

九把短剑飞回，韩留我正想追击，弧形刀光迎面而来。一把飞剑顺势挡在身前，却被劈成两半，韩留我矮身躲避，刀光经过时弹起一缕电弧，在他左手上留下可怖的烧伤。

再看，方子逸已没了人影。

韩留我将法器尽数收入储物袋，一时陷入沉思，他竟然这么快破除了青雨剑阵……看来那人知道的不少。

韩留我看了看手上的烧伤，这是一个练气修士刚留下的。

……

随着嘈杂的蛙鸣，一只只妖兽跳到泥面上，但他们这么巨大的体型却没有被黑泥粘住，可以看见他们的脚蹼上有一层黏液水膜。

这本就是一个陷阱，而现在柳家兄妹成了陷阱里的猎物。这些蛙类妖兽，将特殊的口水吐到沼泽之中，改变了整个沼泽的环境，再以三阶灵草为诱饵，吸引无数妖兽前来再将其困杀。如此产生的养分又养育了大量的幼崽和觉醒期蛙妖。天下生灵要生存又怎么会一点智慧都没有呢？

苦心草已被收入了储物袋，柳春龙看向四面八方的密密麻麻的蛙妖，心中一沉，但看了看妹妹，他又鼓起一股气，他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怕，如果他怕了，他和妹妹都要完蛋。

“小梦，你听我的，你走前面。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柳小梦看了看柳春龙，此时他已拿出了那件铁棍法器，高大的身躯让人安心许多。“嗯。”她点头。

“好，我们走！”柳春龙喊到。

在脚下木板即将被啃尽的同时，一块一块巨大的树杆自前方出现，砸入黑泥之中，两人跃上，飞快向岸边跑去。

这样一来，动静太大，黑泥中无数的蝌蚪似乎都醒来了，密集的黑色脑袋在泥上扭动着扑向树杆。四方的蛙妖的鸣叫声又高出一档，跳起足有一丈多高，向柳家兄妹二人方向扑来。

柳春龙手执铁棍法器，奋力挥动，冲来的蛙妖被打汁液飞溅落入远方泥地。柳春龙身形一歪，手上一阵疼痛，这妖兽力量颇大。

飞叶环绕二人旋转起来，蛙妖撞上便被分尸为几半，残肢落入泥中，被黑点包裹住，快速消失了。柳小梦差点因为这一幕吐了出来。

树杆在飞速下沉，蝌蚪藏身泥中，一般的攻击手段根本没用。若是用火球，能勉强烤干一部分黑泥，但在被蝌蚪的黏液包裹后，黑泥又会马上恢复。

更多的蛙妖从土中冒出，没一会便同仇敌忾向二人跳来。

树杆落下又快速被啃没，飞叶将蛙妖杀了一波又一波，但总有突破防线的向两人撞来。这一撞宛如钝器重击，木甲虽能护住身体，但一旦被撞入泥里，再想起身就难了！

两人身披木甲，一路跑来，能用的法术全部用尽。柳小梦只听到柳春龙一直喊：“跑！”

她也是这么做的，如果有蛙妖冲入，会立马被长棍击飞。

“跑！”眼看离岸边要近了，柳小梦却感觉这一声有点不同，一时间她没想出来有什么不同。

“跑！”又是一声。

柳小梦心头一沉，她知道有什么不同了，声音远了。

她惊慌回头，柳春龙一脚踩在泥里，正奋力挥动长棍击退蛙妖。

他还在吼：“跑啊！快跑啊小梦。”

一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柳小梦催动着飞叶快速跑回，将柳春龙身旁的蛙妖又杀了一拨。

她抓住柳春龙的手，银牙死咬，想要将他从黑泥里扯出来，但是没有用，她从未感觉自己这么无力过。

“哥，快出来，哥。”眼泪流了满脸。

“叫你跑啊！跑啊！”柳春龙将她推开，她却又过来固执的想要将柳春龙拔起来。

身后通往岸边的路已经被啃了个干净，柳春龙脚下的木甲上堆满了蝌蚪。

柳小梦脚下的树杆也即将被啃食殆尽。

柳春龙不再吼她，而是轻声说：“小梦，听哥的话，你只有先出去了，才能救我。”

柳小梦只是哭，柳春龙想起来她从小就是个爱哭鬼来着，遇到什么事情只会哭鼻子。

隔壁家养的大狗老是叫，她就站在门口哭一天也不敢出门。

背不住咒语，家里长辈说她两句，她能几天眼眶都湿湿的。

喜欢的宠物死了，她也会因此哭得整夜都睡不着。

看着即将消失的木头，柳小梦几乎要踩到泥里，但她仍紧紧抓着柳春龙的手。

柳春龙看着她，鼻子一酸，心中想到：“如果没有我，她怎么在修士界里生存？”他用另一只手摸摸柳小梦的头，凶神恶煞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交给我。”

柳春龙双脚陷入泥地，魁梧的双臂将柳小梦扛了起来用尽浑身力气，向高空投掷出去。

柳小梦轻盈的身体飞了有一丈多高。

“小梦，用藤蔓！”柳春龙大喊。

在高空，随着这声教导，柳小梦下意识地发出藤蔓，缠住了岸边高大乔木的树冠，一用力人便荡了出去。

柳春龙发力后，黑泥直接漫过了腰部，他仰头看着浑身木甲蜷缩着身子荡出去的柳小梦。真是个小不点，在他眼里柳小梦一直是个小不点。

他想起那日母亲靠在床边抱着妹妹，他好奇伸头去看看，只觉得这个妹妹小小的丑丑的。母亲对他说：“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当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柳春龙慢慢收起了笑容，他挥舞着长棍，宛如怒目金刚，千万片叶子如长河奔涌，二阶法术，落叶飞花。

柳小梦身下的蛙妖被法术席卷，炸成血雾，它们接连跃起，又被这密不透风的青叶切成碎片，不得近身。

柳小梦落地，她向柳春龙扔出藤蔓，却被飞叶切碎。

“小梦，你先回去，我还没杀够呢。你带着东西回家去等我，我会回来的。”柳春龙大喊。他眼睛睁得像牛目，飞叶随着长棍像是游龙。

“杀啊！”

“杀！”

吼声要压过八方蛙鸣，好像真变成了一方面的屠杀，厉鬼见了也要胆寒。

柳小梦哭着说：“哥，你要坚持住啊，我去找人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柳小梦上岸，蛙妖就没再追她了，而是转而围攻柳春龙。她用衣袖抹干了眼泪，飞快向林中跑去。

“杀！杀！……杀！”看着柳小梦走远，柳春龙的声音越来越小。黑泥上堆满黏液、血液、残肢、内脏，蝌蚪在里面钻来钻去，他将柳小梦推了出去，自己却留在了这片地狱。他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

因为，他的下半身连骨头都被啃了个干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毅力让他坚持到了现在。看见密林中消失的白色身影，柳春龙目光渐渐涣散。

一只巨大的蛙妖撞在他身上，魁梧的身躯彻底倒下。满天飞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