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义深重道阻长(3)
可是他不甘心,他想拼命一搏。即使不能彻底改变这饕餮山,也要让这天上地下都看清她的真面目。但是,相比于辛玥儿,他一个人再有本事也翻不了天。
他看看一旁的虞槿,从前只想他能安然回去,可是如今,虞槿有了和自己并肩一战又全身而退的能力。他决定赌一把,就算是为了赎罪。刚好辛玥儿邀请他参加饕餮楼的盛宴,这是从未有过的。他觉察到不对,可是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在那里安插眼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非涉及生死,他是万不敢劳烦他们的。饕餮楼不同于饕餮山,所有的一切都由辛玥儿自己掌管,偶尔绿盈代为监察,他是插不了手的。这么些年来,他知道那里夜夜笙歌,灯红酒绿,但是却从未踏足。这是辛玥儿首次发出的邀请,他有些为难。
可是虞槿的存在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要想虞槿全力配合自己的计划,那就必须告诉他实情。于是,华璎终于跟虞槿讲明了自己的身世,只是略过了母亲和妹妹不说。
“舒兄大概已经看清了我的真身了吧。”华璎说。
“是的,可是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依旧不影响你在我心目中的美男子形象。”虞槿看出来他对自己身份的敏感,故作轻松调侃道。
华璎笑笑,“你不觉得我是一个怪物?”他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担心的问题。
“我云游四海,见过万物,却从不知什么是怪物?或许对于很多仙君魔道来说,我接下来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但是你既有此疑问,那我也不得不说了。”虞槿看着华璎,就像一个长者对着一个孩子,眼光中有殷殷期待和拳拳关怀。然而实际上,他们的年纪也差不多。
“那你就跟我讲讲吧,我从未向其他人发此疑问。”这是华璎埋藏心中已久的疑问,或许,也是他未曾反抗、违心留在此处的原因之一。
“这六界信奉三六九等的规则,神仙在上,高不可攀,掌管凡间各项事务,掣肘其它各界秩序。六界之中,除了神界仙界,便是凡人。神界往往不问世事,凡人命数有限却往往智慧无穷。再就是妖、魔、冥,地位齐平却又互相歧视。因此仙界一家独大,掌管各界。我原来读到《混沌开物》一书,上面写了先祖开天辟地之时,原没有各种规矩阶级,众生原本就是平等的。只是因为仙界这万万年间不断制定规矩,且越来越严苛,这才导致六界分裂,等级森严。是以才有了高低贵贱,才有了‘怪物’一说。”虞槿说到这里,看了看华璎。面前此人气质不凡,虽眉宇间有一股邪戾之气,但是仍可称得上世间俊才,实难与“怪物”二字联系在一起。
“‘怪物’一说始于异族通婚,相传氓山先祖,如今神界年纪最大的一位,也就是我的师祖高叶鸾,便是异族通婚的结晶。虽然后来证实了是谣传,但是却给年幼时的他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好在师祖老人家天赋异禀,最终靠着顽强的毅力和天资扭转了他的人生轨迹,在氓山开辟了自己的天地,过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赢得了六界的尊重。也许是因为这样,他跟我谈的最多的便是平等。其实你觉得自己是‘怪物’,当初的我又何尝不是?眼看着周围的伙伴们都变老了,自己的父亲变成了自己的爷爷,自己的兄弟变成了自己的父辈,而我依然是个小孩子。这在许多追求长生的人眼中是幸运,在正常人眼中却是怪物。我觉得我很幸运,遇到了师傅,遇到了师祖。师傅教会了我自尊自爱,而师祖则教会了我什么是平等。他跟我说,只要是活在这世上的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是平等的。只是现在的我们已经接受了那些规矩所赋予的不平等。”
“那舒兄的意思是,万物平等,你和我,我和天帝老儿都是平等的?不论我是仙还是妖,是魔还是鬼?”华璎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
“是的,我们都只是这世间渺小一粟,只是这万物中的一物而已。”虞槿说道。
“道理说起来是容易的,但是若不被其他人认可,那也就只能是自己的臆想而已。醒来照样还是要面对现实。”华璎依旧犹疑,“且不说别的,就说那辛玥儿,她当初以魔族公主身份,尚且不能与妖界之王成婚,这中间历经的波折又岂是一句‘万物生来平等’能解释的。还有,那天上的玉英神君的女儿,不也是因为这规矩年纪轻轻便没了。异族难以通婚,尤其仙族万万不能下嫁,连仙族自己都无可奈何,何谈实现平等?”
“现在是不可能,可是谁又能说以后也不可能呢?”虞槿笑道,“若心存此信念,不断向前,焉知没有实现的一天?就说这天芙蕖,我是知道的,按照书中记载,在这餮山是绝对不可能成活的,可是,辛玥儿倾万万人之力做到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荒月族,心下不忍,“当然,这是个反面例子。不过,无论如何,梦想总该是要有的。”
华璎虽心存疑问,但是却不再纠结自己是仙是妖的问题。就如同虞槿所说,信念终归还是要有的。他此刻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将这里的谎言公之于众。在寻求虞槿帮助之前,他决定坦诚相待。
“舒兄说的对。舒兄知道,我很信任你吧。虽然咱们年纪差不多,但是我总感觉你就像我的兄长一样。所以在此我要先跟你道歉。”华璎说的郑重而诚恳,虞槿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目光温和。
“我其实是这妖界的三王子,父亲封我为青雘王。”华璎话意出,虞槿笑意更浓。
“可是,我其实只是空有名号,并无实权。我之所以在这里还算有尊严的活着,全靠我的兄长华琮。”华璎接着说,“我小时候是在秦狱长大的,我以前就一以为这天空就只有狱中的天井那么大。后来某一天父亲将我带了出来,我以为从此我就是有家的人。但是并没有,他并不亲近我,是兄长代替了父亲,我从此有了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