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此生只为一人去（7）

当乞丐的日子对于尔朱来说，新鲜又有趣，对她来说，不过是跟师傅下一盘棋，饮一盏茶的时间。但是对于这些挣扎在饥寒之中的人们来说，每一瞬都是他们弥足珍贵的时光。

在人间转悠的日子长了，她才知道原来乞丐的人生并不是那么的“好”。对于她尔朱来说是经历和游戏，而对于这些人来说是唯一的一生。

没有一人甘于做一个乞丐，王勤也不例外。他虽然身在底层，常常是脏兮兮的，连饭也未能吃饱，但志向却是远大的。每日除了管管他们这些人，也悄悄在那私塾里偷学。好在那先生倒是个和善之人，并不十分驱赶。可是，作为一个乞丐，就算是腹有诗书，学富五车，也是没有办法争取功名的。要是想要做到人们口中的“好”，要想达成那出人头地的愿望，就必须考取功名，力争仕途。

可是王勤岌岌无名，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

说也奇怪，就在春闱前一年的冬天，城郊的瘟疫传入了城内，人间四皇子似乎私自出宫在城外感染了瘟病，命悬一线。皇榜公告，若是能有人救得皇子，便可得无尽赏赐。她怀揣着一直没舍得服用的灵丹，撕下皇榜入了宫。

那丹药是师傅给她的保命灵丹，区区瘟疫自然是不在话下。四皇子起死回生，她也因此得到了提要求的机会。

她是天上的仙子，在遇到王勤之前她并没有什么愿望。莫说这人间的主人，就是天帝也无法让她的家人起死回生，或者是给她找出个兄弟姐妹来作伴。而除此之外，尔朱什么也不缺。

然而，她虽然是天上的仙子，却无法完成王勤的愿望。还是只能迂回着让这人间天子完成。

她想让王勤完成他的梦想。于是便将这愿望给了他。

王勤入了宫，一改之前的草莽行径，变得斯文有礼，深得圣上赏识。可伴君如伴虎，那圣上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要求尔朱将这瘟疫完全消除，不然不能放她走。她哪里有这个能耐，于是便被打进大牢，又以莫须有的罪名判为斩刑。

她原本并不在意，想着行刑那日她就走，这些人也拦不住她。可是，在她准备悄然离开时，却想到了王勤，若是她走了，那他是不是有危险。她也是从这时候才觉察到她对王勤这个人不一般的挂念。她尔朱林樰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很多时候因为太过果断，会让人觉得她有些冷漠甚至无情。无谓的同情对于她尔朱林樰来说，就是浪费时光和精力。

可是，这一次她犹豫了。

她最终还是没走。使个障眼法瞒过那些人，然后再走，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虽说对于她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王勤却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况且待在这里，也可以离王勤近一点。

说实话，这份模糊不清的依恋，她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也曾依恋唯一的叔叔，再后来是师傅，有一段时间还有师姐，但是都不是现在这种依恋。她自己完全有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却依旧不断期待王勤能来看自己，甚至希望他不顾一切来救自己。

她就这样纠结而忐忑的待在天牢，直到某一天晚上在狱中得知，原来她并不是因为治不好那瘟疫而获罪，而是因为有人看上了王勤。

不可否认，梳洗打扮、整理着装后的王勤确实是俊逸不凡，玉质金章。加上他谈吐有致，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又带着些许无法掩饰的市井真诚，确实容易入眼，尤其是生在这宫中的女子。

第二日午时，她便要被处斩。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但是王勤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确实让她有些伤心。可是她依旧打算将明日这场戏演好，然后再也不到人间。

次日她被押赴刑场的时候，正是王勤皇家入赘的日子。她知道这应该就是王勤的命运，就算没有她，他依旧会是这人间的驸马。她，不过是上天安排的一点点意外，而这意外好像也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意外。

可是就在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就在那刽子手的刀准备落下之时，王勤一身红衣奔来了。他拿着一纸圣旨，救她于刀下。他一身红衣，骑着白马，那得得的马蹄，是她此生听过最美的声音。他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就像是天上下凡的神君一样，从天而降“救”下了她。

那一日她坐在马上，他在她的前面，马儿跑得很急，颠得她不得不抓紧了他的红衫。

他回过头，对着尔朱笑了笑。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也是让尔朱彻底沦陷的笑，让她彻底清醒自己心中所想的笑。她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失望，所有的忐忑都被这个笑融化了。风很大，吹乱了他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她伸出手，将他脸上的发丝顺到耳后，也笑了。

二人共乘这马，穿过那无比熟悉的大街小巷，穿过那城门，朝着更广阔的天地奔去。也是那时候，为了躲避人间天子的追捕，她带着他回到了姑射山——她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了底。

尔朱向来坦率，当他们安定下来，便将自己的心意表剖。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的，哪里知道，原来王勤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她问他为何会喜欢上自己，他的回答她至今依旧记得。

“若真要我说实话，那是因为你的美。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就像是那天上的月亮，黑夜也挡不住你的辉光。”

她羞怯的笑了。

在未能听到他的回答之时，她还有些担心的。她害怕别人的敷衍，尔朱林樰希望得到最真的答案，而不是同情或者是其他。即使是他不喜欢她，她也会保他平安。

就这样，王勤在姑射山住下了。

尔朱从未想过幸福来的如此迅速，又如此容易。真正二人独自相处下来，尔朱发现王勤并不像在城里那样木讷。抛却了对于功名的执着，他变得快乐了。相处的越久，他们便发现，彼此真的很像。

都是爱自由胜过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