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文章写尽天下事
陈岩回答道：“陈某不敢说有什么高见，但也不会胡言乱语。
此地不少人都是明理之人，是不是胡搅蛮缠，自有见证。”
“好。我说贩夫走卒不知礼义廉耻，需要教化，方能解决，有何不对?”紫衣青年问道。
“凡是人，都需要教化。
但是你却觉得对于光凭教化就能解决，让每个人都知书达礼，跟你们一样保持体面，当真是不知人间疾苦。”陈岩说道。
“这和人间疾苦有何干系?读书明理，自然能影响言和行。”
“你觉得教化能让每个人都保持仁义礼智信?如果他食不果腹，你能保证他不去偷抢，这岂不是德行有亏。”
“那是人欲战胜了理智，贩夫走卒才学浅薄，学习圣人言行不到位，才会如此。如果真的懂得道德，自然能战胜人欲。”
“哦?你觉得你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时，能不去偷抢?”
“自然，我黄粱身为学宫弟子，言行自当像圣人看齐，就算饿死，也绝不会偷抢。”
“你能做到饿死不去偷抢，那你的父母兄弟，妻子挨饿受冻时呢？
如果你能获得他们所需要的，想要守住道德，不去偷抢，父母兄弟却饿死了。
仁义礼智信，忠勇孝悌廉，那你岂不是不义不孝之人?”
“我说了，食不果腹，还有衣不蔽体。你若是能得到衣服，为了守住道德，衣不蔽体，那岂不是不知廉耻?
如果你的父母，兄弟，妻子都衣不蔽体，唉……”
“哈哈哈……”其他楼层不少包厢中的人笑了起来。
紫衣青年一脸大怒：“你这是诡辩，我所说的那些贩夫走卒根本已经人人都有衣服穿，也能喝酒吃肉。”
许子仙听了这话，却沉思了起来。
“看来我们这位公子还真是知之甚少啊。你可知，许多贩夫走卒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为了你口中的有人人衣服穿，都能喝酒吃肉，接触的是什么人什么事?他们在这之前呢?”
“他们难道不会面临道德和温饱，甚至生死之间的抉择?”
“他们本就处于社会底层，为了生活接触的都是人性的考验，那他们如何做到时刻保持仁义礼智信。”
“你想通过教化，你大可以开办一个学堂试试，看他们来不来得及在生活奔波之余，来听你的教化。”
“那像你怎么说，你们这些贩夫走卒就没救了?像楚姑娘这样被人出言轻薄，还试图动手，也是情理之中?”
此话一出，引起不少人的不悦。
在座的能来这里，至少表面上都是有修养的。哪怕是花点钱呢，看不起谁呢？呸，恶心。
“食欲，色欲，是人之本性，出言轻薄，奸淫掳掠，是恶，是德行有亏……”
“那不正是不懂纲常，没有德行，需要学习圣人之言。”紫衣青年打断到。
“贩夫走卒若是冒犯了人，越了法纪，自然应该苛责，施以法纪。
但你这个学宫弟子来谈论，觉得学习圣人言行就可以解决，我却觉得十分可笑。”
许子仙发问：
“我们学宫弟子，将来负责朝廷政事，百姓的安居乐业，导人向上，礼义廉耻乃人之四维，自然应该一肩挑之。为何不能谈论苛责?”
“你看众人，不少人也是你所说的贩夫走卒之列，但他们可是有什么逾越之举?他们是单凭借的教化吗？”
陈岩向前一步，继续说道：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你觉得一个温饱尚且不能满足的人，会有办法在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这些方方面面要求自己?”
“你知道他们每天过的是什么生活，考虑的是什么事情。你既然说作为学宫弟子，有让百姓安居乐业之责。”
“不寻思让百姓温饱，却觉得以教化礼义廉耻，就可解决此事。
可以让温饱难以保证的贩夫走卒人人知书达礼?”
“你可知道，在忍饥挨饿时，连法纪尚且不放在眼中，何况道德?”
陈岩往走廊前方踏了一步，气盛更盛：
“你们曾说市井之民的质朴，如今说贩夫走卒不懂礼义廉耻，需要教化，像你们一样做到仁义礼智信。”
“那你可发现，质朴是你们说的，不懂礼义廉耻也是你们说的，可市井之民可曾参与过。”
“你去问问他们，他们会说自己质朴吗？”
“不，他们根本不会关心，因为他们许多人还在想自己妻子父母的下一顿有没有着落。”
“从头到尾，自说自话，文章写尽天下事，不肯俯首见苍生。”
“你问我笑什么，我告诉你，我笑天下可笑之人，笑可笑之事。你说这事是否可笑?
哈哈，可笑，十分可笑。”
“好……”掌声和叫好声响起。
“你……”紫衣青年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岩想到上一世，有人说民工对别人吹口哨，刷擦边视频。
在网上把矛头指向了所有民工，阴阳怪气：这就是所谓淳朴的工人吗？
殊不知，有些累死累活，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人，根本没在乎过什么赞美之词。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薪酬能否顺利得到，能否真的改善生活。
你能立马意识到什么行为会冒犯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从一开始就不会做。
是因为你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周围都是那样的人，你能时刻能感觉到那样的氛围。
有些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就会感觉羞耻，这就是涵养，是氛围的熏陶。
可有的人本身就生活在社会底层，经常接触的就是社会灰色的那一面，潜移默化。
他们许多人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努力奋进能够改变，可有的人根本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不努力，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戴高帽的是别人，将自己的臆想强加给别人，觉得他们不符合自己塑造出的形象，又立刻诋毁。
可他们全程都不曾参与，何其可笑。信息传输困难时，他们不知道。
信息传输发达时，他们只在意接下来有什么东西是能让自己从累死累活的时间中，暂时解脱出来的。
赞美?那是什么?能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
淳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想在累死人的工作之余看美女，让自己感觉还活着。
还是人，还有欲。
而不是被人榨尽血汗，敲骨吸髓后，再以泥封蜡塑，塑造成无欲无求的圣贤：
看呐!那些淳朴的民工。
陈岩虽是大学生，但他庆幸自己的条件不是那么优越，能够知道底层人的生活。
不至于让自己成为那些读了几本书，自以为掌握至理，就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令人恶心的人。
礼义廉耻?都是好东西。但在这之前，最基本的：
军人，要有骨气。
读书人，要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