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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尚璞跳黄河殒命

且说三人来到码头,正等航船呢,刚巧有一辆马车送客人来了,客人一下车就空出来,车把式正要返程。王五连忙上前叫住,问他价格,那个车夫是个实在人,说是看着给。他俩就都看孙来银,孙来银此时已决定坐船了,只是不做声。

王五和赵六急了,骂骂咧咧地说:“妈妈的,俺们大师兄救了你俩的命,今儿蹭你一趟车,你还这么磨磨唧唧的,真不识好歹!”

孙来银也急了,没好气地说:“他救了俺俩的命是不假,可他还欠着俺亲戚家三条命呢!”

那俩本是蛮横惯了的人,凡能用拳头说话时绝不废话,今儿又欺负他孤身一人,便要与他放对儿。

谁知孙来银在西乡是练过梅花拳的,功夫不浅,虽然小腿受了伤伤,但对付他俩这等小混混绰绰有余。一来二往,王五、赵六就鼻青脸肿了。

车夫见状吓跑了,王五眼见来路不对,也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边跑边喊:“妈妈的,等着吧。”

赵六也跑着喊:“等着吧,妈妈的!”

他俩离开码头,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报官请赏吧,他那少东家是革命党,只要抓住他一千两银子到手了!”

他俩打定主意,便去报官。

幸而那个车夫并没走远,他心里很鄙夷这两个人,明明自己想坐车,却硬要别人付钱!因而远远观看三人谁胜谁负,却见两人斗败了,他没来得及走呢,就被他俩跑过来截住了,硬要坐他的车去巡捕营报官,说要捉拿革命党。

车把式先要钱,他俩一瞪眼,说:“爷有钱还能坐你的车?等抓住那个革命党,领了赏钱再说吧!”说完,硬逼着他赶车走。

车夫心里骂着,只好拉着他俩去巡捕营了。

等着他俩进去了,车夫心想:“那个年轻人功夫了得,看来真是个革命党,但要是被官府抓住可就没命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还是去给他报个信吧。”

他又跑回运河码头来,幸好孙来银还没走。这个消息把他吓了一跳,急忙付钱雇了他的车,往陈青桐家里赶来。

这时尚璞正跟乔载智谈论义和团和战地医院的事呢,就见孙来银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尚璞大吃一惊,他知道乔载智一旦被官府抓住,那就是一死,而且还有可能累及父母妻子,被满门抄斩呢。

此时他的心头只有一个字:“走!”

可是尚石头还没有回来,乔载智身上又有伤,车把式放下孙来银就跑了,如何才能送他安全离开呢?

幸亏孙来银会套马车,他将陈青桐家的马车套好了,说自己就跟少东家一块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说,自从爹爹和妹妹被为富不仁的财主害死以后,他也早就想造反了,只是苦于没有领路的人。

尚璞虑及旱路上关卡重重,十分凶险,要他俩走水路,从小清河上船,行至海边再换成海船去南方。为此,他要亲自驾车送他俩走。

这时天色已不早了,三人匆匆上车,尚璞驾车驶出街头。

还没走多远呢,官兵就赶来了,众人交错而过,这时王五猛然一转头,发现驾车的人好熟悉,他与赵六仔细辨认一下,认出居然是尚璞,又见车棚内影影绰绰的,估计乔载智就在车内。他俩大喊一声:“革命党在那辆车里呢,快追呀!”

巡捕的官兵一听,掉头追来。

尚璞有些心慌,骤然加鞭,差点把自己闪下车去,那匹马长嘶一声,一路狂奔,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哒哒哒”地响个不停,吓得路人赶紧闪开。

那伙官兵紧追不舍,一路追出了城,此时天色已晚,后面的官兵们打起火把来。

尚璞赶车行至荒坡处,见灌木丛中有些坟头,他说:“你俩不能呆在车上了,既然咱们已被官兵盯上了,恐怕早晚会被追上。我看灌木丛里有些坟头,你俩赶紧下车去那里躲一躲。我赶着车引开他们,你俩再向东南跑,到小清河搭船去吧。”

他仨也不知此处已接近黄河了,再往前就没处去了,幸亏尚璞叫他俩下了车。

乔载智和孙来银再三嘱咐尚伯伯小心驾车,绕几圈赶回家去就好。

他俩跑进灌木丛中去了,在那废弃的坟坑里藏身。

不一会儿,那些官兵打着火把从这里追过去了,他们只望着马车追。

尚璞一边赶车,一边回头张望,见那些火把并没有在坟圈子那里停下,这才放了心,赶着马车只顾走。

这里有两条道,一条可绕回城里去,另一条则去往黄河的堤坝了。尚璞前番把眼睛哭坏了,又加上夜间辨不清方向,他驱车就奔着黄河堤坝来了。

他见后面的火把紧追不舍,便又加了一鞭,可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只见前面是滔滔的河水,闪闪的水光有些怕人;他又加了几鞭子,想赶紧离开这里,然而再跑一阵,前面竟然没路了,只有无际的黄水流向那无尽的黑夜。

他的心一沉,不由得回头张望,见火把是越来越近了,假如自己被活捉,官兵发现车棚里没人,那么俩年轻人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心中大急,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他素日是个看淡生死的人,在他心中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不失为君子最好的归宿,何况此时以一命换两命呢!再者,那可是两位年轻人的命,而且都满怀着革命的志向,承载着美好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了,只回头向省城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默念:“永别了,我心爱的两位夫人!永别了,我远在异乡的两个儿女!永别了,我所有的朋友,青桐、乔治、石头、向廷……。钱易兄弟、彭大人,我来了!”

他把双眼一闭,扯了扯缰绳,正对着黄河猛然加鞭,那马长嘶一声,奔着黄河飞跃而去。

可叹一介清流、一位鸿儒、一代丹青巨匠,就这样被河水卷进漩涡,葬身泥沙,魂归大海了。在那里,他将与他的学生钱易和一众英雄们相会,畅谈各自心中美好的愿景了。

乔载智和孙来银一直在坟圈子里远望着呢,虽夜色朦胧看不清楚,但在火把的映照下,分明看见那辆马车跃进黄河了。

乔载智心如刀割,就要跳出去救人,却被孙来银牢牢坠住了,说:“你去也是白送死,有官兵守着呢!再说河水那么大,任谁也找不到人!你要是被官兵抓住,尚先生岂不白死了?”

乔载智压低声音抽泣起来。

孙来银却很清醒,他说:“这不是哭的时候。趁着官兵还没回来,你我赶紧走。”

乔载智也冷静下来,他俩悄悄起身向着东南方跑去,跑了大半夜,见后面没人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乔载智想了一下,就说:“咱两个需留下一个去报信,不然尚伯伯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叫家里人怎么活啊?”

孙来银点点头,因乔载智已被王五和赵六告发,被官府列为革命党了,那只能由他回去报信。

就这样,二人匆匆分别,摸黑各奔前程。

孙来银走了大半夜,天色大亮时才来到尚璞家门口,却听到里面有嘤嘤的哭声,他心里纳闷,是谁提前来报的信?他紧跑几步来到家里,却见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站在檐下哭。孙来银赶紧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时尚石头从屋里出来,见了他,一把抱住问:“我师父呢?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俺师娘死了!”

孙来银大惊,忙问:“什么时候?”

尚石头就说:“就是你俩和俺师父走了之后,俺师娘觉得心神不定的。他为了宁神,就回屋里作画去。到半夜了还点着灯,俺小师娘进去看,谁知她正抱着一块摔碎了的砚台哭泣呢。原来那块砚台是师父给她的,说是师父的师父留下的,当时她正专心作画时,屋里那只瘟猫爬过去捣乱,一下把好好的砚台蹬下来摔碎了,师娘大惊,拼在一处也难复原了。小师娘进去时,师娘只说心口疼,说是心肝像被人揪走了似的。她让小师娘给她打了盆水来,洗脸洗脚后就去炕上躺下,和衣睡了一会儿,再去看时却断了气。西院婶子也过来了,都哭死过去都好几回了。”

孙来银听了,哭道:“她果然有感应!尚先生他,他跳了黄河了!”

尚石头“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这时倩儿、芳菲和巧儿都闻声出来了,忙问又怎么了。孙来银就把尚璞为了救他俩,驾车冲进黄河的事说了一遍。

别人犹可,倩儿先就急死了,噗通一声跌倒在石阶上,芳菲又是掐人中又是压合谷的,这才把她救醒,她坐在廊下嚎啕大哭。

西院的老人又颤巍巍地过来,“肝”啊“肉”的哭了一场。

孙来银倒还冷静,劝大家节哀,然后商量一下怎样打捞尚先生。

尚石头红着眼睛说:“我就是跳河钻进泥里去,也要把师父找到!”

他和孙来银带了锹、锨,还有绳索,要去河边搜寻。倩儿和巧儿带着孩子们也跟着,走了大半天才来到河边,只看见黄澄澄的河水奔腾不息,别说人的尸体,就连车和马也不见了,早被水冲走或被泥沙吞没了。

孩子们跪地大哭,尚石头突然起身就要往河里跳,他要挖泥沙找师父。

孙来银身手敏捷,一下把他抱住,他还奋力挣扎。

倩儿哭着劝道:“好孩子,这么宽的河,这么多漩涡,你师父早就被漩到河底了。咱都回去吧,回去给你师父和师娘发丧,叫他俩的灵魂早些在天上相见。”

巧儿也劝,大家这才哭着回来了。

已是第三天了,依倩儿的意思是不报丧了,因为尚璞和芳华生前早就将生死看淡,她常听他说:“醉后何妨死便埋!”也常听她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芳菲却不同意,说:“前番俺公爹走了,只告诉了依莲姐,俺哥后来好不生气!今儿是他亲姐姐和姐夫死了,要不告诉他,他还不得急疯了?还有向廷哥,他和俺姐夫最要好,他知道了,却不告诉他,也得急死。”

倩儿和尚石头想了想,也只好同意了,就让孙来银回去报丧。临走巧儿还叮嘱:“别忘了告诉俺爹娘一声啊。”

这回孙来银不再疼钱了,他雇了马车,昼夜兼程来到乔家村。

他先到了东家家里,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一遍。

乔向廷大吃一惊,痛哭一场,一再说:“尚兄是为了救我家孩子死的,我去要去给他披麻戴孝。唉,今年这是怎么了?流年不利,竟然死了这么多人!苍天啊,你开开眼吧,他们可都是世上少有的好人啊!”

依莲也哭着说:“你快去告诉金宝兄弟,商量一下怎么走——可别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她乍一听姑娘、姑爷没了,可受不了。”

乔向廷和孙来银分头告知了乔金宝和孟达礼家。

乔金宝听了,也差点疼死,他又不敢告诉母亲,只好瞒着她说要出去卖布;曹云纤也说:“他出远门俺不放心,俺也要跟着去照顾他,有事也好商量。”

他娘因乔金宝在外出了事才回来,有曹云纤跟着去她稍放心些,也就满口答应了。

孟达礼是上了年纪的人,又赶上抱恙在床,便叫儿子秋生跟着去了。

尚璞和芳华的葬礼也办得简朴而庄重。

尚璞对乔向廷有半师之谊,他执意要在灵前持弟子礼,披麻戴孝,倩儿再三拒绝,然而乔向廷死活不依,他领着尚石头和义学里的孩子们在灵前举哀;依莲也以儿媳的身份戴孝。

尚璞家虽然没有惊动亲友,但李老四、张富两家来了,许多仰慕他的文人也来了,王苍娃村里的人几乎全出动了,城中那些曾经得到过他赈济的人也来送葬。

乔向廷走在送葬的队伍中,感慨地想:“如果一个人死了,能有这么多非亲非故的人送行,那这个人就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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