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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祠堂里泄私愤

且说旺福回家,取出窃取到的便签,高价卖给了爷爷。乔广亨看了书中的夹带,如获至宝。但他又怕打草惊蛇,让族长家有了应变,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思虑了一夜,天亮渐时有了主意:村里的墙圩子眼看就要合拢了,大家合议,要放几挂鞭,摆几桌酒席庆贺一下的。他若借着众人喜气洋洋之际,突然揭开此事,到时乔广善必颜面尽失,比死都难受呢!最重要的是,他要让大家看看,族长如何动用族规乡约,来处置有伤风化的女儿——若轻了,他就有包庇之嫌,从此卸任族长;重了,那就如同挖他的心肝,疼死他拉倒!

自从有了这条毒计,乔广亨心里乐开了花,巴不得这天早早到来。

而这天说来就来了——墙圩子正式合拢,果然要隆重庆贺。

乔广亨去小妾的房里,把他最得意的衣帽取出来,里外穿戴簇然一新,趾高气昂地来到了祠堂里。

这时已有好些头面人物来到了,李老四特特地报给了乡约,乡约报巡检,巡检报县衙掌印正堂老爷,县太爷便令典史石五爷代他亲临,以示重视。

李老四嫌厨役人手不够,又找乔向廷等几个手脚利索的年轻人来帮厨。

众人到齐了,门外放了几挂鞭炮,族长率众先祭了祖。石五爷赞许一番,然后前厅摆好桌凳,后厨早放翻了一头猪,杀了一腔羊,另加蔬菜干果点心若干,摆了两大桌。头一桌请上头来的官人落座,李老四、乔广善、乔广亨陪着,第二桌是庄里的头面人物,都在门厅里坐下。乔向廷等几个年轻人里外听招呼,不时传菜筛酒。

当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饮至半酣。石五爷谈论风生,讲他如何与县太爷投缘,太爷凡事谁也不告诉,只委他去做;又讲他如何与省城藩臬两司、守巡两道和直隶州里的幕宾相与得和睦,那里面他和谁磕过头拜过把子,——还专门提到了族长乔广善的大女婿张有财,乔广善登时觉得脸上熠熠生光。后来他又说到土匪肆虐,打家劫舍,扰乱公干,八旗绿营皆无能为时,巡检才得插言。

据巡检说,团练自成立以来,俱已操练精熟。八旗兵勇早已拉不开弓、放不得箭,就是绿营兵闻听土匪来了,也都躲得远远的,独有团练兵勇最能打。然而贼太狡诈,前几日就中了他们声东击西之计:那贼暗中踩准了西乡的点,却骚扰东乡,放言东乡财主,要他们最好晓事些,只要每户在山神庙里放百两纹银,他们便永不再骚扰当地乡民,并限期十日,夜半交割。团练及绿营官兵早早埋伏在了那里,等了一夜,却未见贼影。天将拂晓,西乡保甲来报,约三五十个匪徒洗劫了西乡镇上的富户,不仅劫财,甚而将多个二八少女掠去,要她们做压寨夫人,一个个生生地给糟蹋了!后来虽然费尽周折赎回,然而她们都自觉无脸见人,或投井,或上吊,一个个寻了短见!

众人听了,个个嘘唏不已。

乔广亨一拍桌子,蓦地站了起来,把大家唬了一跳。他整整瓜皮帽,向大家作了一揖,说道:“列位啊,自古以来,女人视名节重于生命。常言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个女子,若不重名节,只如畜牲无异!上面团总说的那些女子,着实可怜,白白失了清白之身,虽非她自愿,但也无可奈何。即便如此,她还要寻死殉节,不苟且偷生。请问列位,假如有一女子,不甘闺房寂寞,去勾引男人,伤风败俗,此等女子,当作如何惩处?”

说到这里,他两眼盯着族长不放松。

乔广善并不知他已有所指,见他只盯着自己发问,觉得自己身为族长,也该着他发话应对,就朗声答道:“若有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深居闺阁,却勾引男人,当浸猪笼,也难消她的罪!”

乔广亨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道:“老弟不愧是一族之长,执掌族规家法,半点也不含糊!好,好得很,今儿这里有桩公案,请老弟过目,拿去惩处吧。”说完,他从袖口里取出那个荷包,另有一封信笺,一并交到乔广善手里。

乔广善不知何意,问道:“老兄有话请明说,这是做什么?”乔广亨说:“你打开就知道了。”乔广善打开信笺,露出芳华写给尚先生的那张便笺来,一看上面写的字,便知是年轻人之间的寄情信物,就说:“这必是哪家孩子写的?”乔广亨说:“荷包里也有,你取出看仔细。”乔广善当众取出来,念了一遍。众人大笑道:“这是哪家孩儿的思春之作,怎的落到你这大老爷们手里了?敢是你老兄刚纳了偏房,还想另再娶一房不成?哈哈。”乔广亨大笑,只不言语。

乔广善见众人取笑他,便也跟着调侃起来,说:“是啊,是啊,若还有一房,老兄尽管和在下讲明,我再与你做主,娶了家去,让弟妹变成醋坛子吧。”说完也哈哈大笑。

乔广亨不动声色,他等大家说完了,笑够了,厅里无人言语时,他才向前躬身一礼,一字一顿的说:“这是令爱写的。”乔广善没听懂他的话,又问了一句:“谁写的?”乔广亨大声道:“就是你家三姑娘,写给一个男人的,与人家相约黄昏后!”乔广善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胡说!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小心我叫人缝住你的臭嘴!”乔广亨突然仰天大笑,虽只有他一人笑,但那声音却高过了刚才所有人的笑声。他捋了一下胡须,说道:“你要不信,可去问你家令爱,也可以去问问你家那个宝贝疙瘩金宝,这荷包就是他带出来的。还有一位丫鬟,这信是她帮小姐送的。”乔广善仍不相信,问道:“送给谁的?我家深宅大院,能送给谁?”乔广亨说:“送给你家那位私塾先生,他俩就要成其好事了。”

乔广善闻言,头嗡的一声,似乎醒悟了一般,但仍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指着乔广亨说:“你信口胡说!待我家去问明白,回来再和你理论。”乔广亨冷冷地说:“请便。在下也不在这里闲着,这就找人去扎猪笼了。”

乔广善甩手走了,这里大家酒也不喝了,叽叽喳喳了一阵儿后,便没了动静,只静坐等候回音。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李老四坐不住了,也拱拱手,起身去岳父家看究竟。

原来,乔广善回家径奔书房,先问尚朴。尚先生一头雾水,云里雾里说不清楚。乔广善大怒,又跑到园里,扯了根藤条来到绣楼,叫丫鬟唤三小姐下楼来。

这里芳华正在楼上与倩儿窃窃私语,她因迟迟未得尚璞回信,未免牵肠挂肚,时而又自怨自艾,羞愧不已;倩儿也因暗自写上了相约的话,却未见尚璞赴约,小姐又不知就里,倘若流传出去,被外人知晓那还了得?故而此时她也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芳华听见下面一叠声找她,未免心惊肉跳,只好颤巍巍移步下楼。但见父亲脸色铁青,她也不好开口,只低着头,向父亲请安。乔广善把藤条扔在地上,厉声道:“你做的好事,还不从实招来。”芳华不知那事发了,还低头颤声问:“女儿做错了什么事,惹爹爹这样生气?”乔广善道:“你绣的荷包呢?你写的信呢?你做的事你自己知道,我都说不出口!有辱先人,有污门庭啊,天呢,可让老夫怎么面对祖宗!”芳华一听,登时如遭了炸雷一般,向后一倒便昏厥过去了。芳菲在一旁见了,吓丢了魂,连哭带叫地晃着她姐的肩膀。这时丫鬟婆子赶紧抱芳华上楼,替她抹前胸捶后背。她娘在二院房里也听说了,忙赶了过来。

芳华渐渐醒了,见父母都在,只哽咽垂泪,一言不发。她爹一看就明白了,大叫一声:“羞煞人了!”说完,冲着柱子跑去,就要一头撞死,幸亏几个婆子拉住。饶是这样,额头已然出血。

芳菲又心疼她爹,顾了姐姐,又顾不上爹爹;她娘早已哭得站不住了。

少爷乔金宝听见家翻宅乱的,赶紧跑进来看端详,当他在一旁听明白昨回事以后,那幼稚蒙懂的心灵忽地给撞开了一角似的,瞬间长大了,也跟着妹子在一旁淌眼抹泪;他哭了一会儿,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气哼哼地跑进园里来找旺福、旺业算账。那弟兄俩却早跑了,他只好把他俩的书包笔砚摔到地上,恨恨地用脚跺了个稀巴烂。

老太太听见大家闹,跌跌撞撞扶杖过来问,听明白了这事,叫道:“我白疼她了,白疼她了!”

倩儿见事情闹大了,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说:“这事不怪三小姐,是奴婢糊涂,替小姐出的主意。我私自去塾房送书,暗藏夹带,替她传递消息。那便签上有一行字,也是奴婢自作主张写上去的,说是小姐要与先生相约黄昏后,在水榭凉亭见——这个小姐自不知情!那天黄昏我确陪小姐去凉亭散心了,却并不见先生来,我以为他爽约,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也不便告诉小姐这些内情。只想事情既然过去了,两厢无情,从此也就再无牵挂,各安天命了。没想到这些东西会传到外面去!不管怎么说,都是奴婢惹的祸,是奴婢不检点,才做出这样有伤大雅的事来。请老太太、老爷、太太别怪罪小姐,拿我问罪好了。要浸猪笼,就让我去吧!”

老太太恨恨地说:“你这大胆的奴婢,好不晓事,还有脸在这里说呢,不想你竟然调唆她做出这种事来,正该活活打死!”

大家正闹得不可开交,李老四进来了,一看便知原委。

乔广善对母亲道:“您老不要说了,都是自家闺女大了,鬼迷了心窍,怨着丫鬟什么事?预备猪笼就是了,自作自受,浸猪笼去吧。”李老四道:“岳父大人先不要着急,待我查清问明再作道理。”倩儿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向二姑老爷讲了一遍。乔广善蓦地长叹一声,说:“家门不幸啊,闺阁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我早就说过女孩子家不许读书,不然就移了心性。如今果然被我说中了!唉,也不要冤枉了那姓尚的孩子,他到现在还不知就里呢。只是,因他迷了咱家女孩儿,他也在这里住不得了,叫账房给他算账,打发他出去吧。”

李老四愤愤的说道:“哼,事情总是因他而起,这个穷秀才,整天介之乎者也的,一副穷酸斯文相,其实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谁料他这等人,竟也勾引了女孩子?只可惜了我那水做的清纯小姨妹!待我把他绑了,送到县衙里去,问她个勾引良家女儿之罪!”

说完,挽挽袖子往私塾走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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