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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乔向廷油坊开业

且说乔向廷夫妻自送巧儿出嫁后,都忽忽不乐,老是牵挂着巧儿相公的病体,怕他闯不过那一关,让她年轻守寡,那就可真坑了她了——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搁谁不惋惜?

乔向廷常待在闲置的作坊发呆,回家也是闷闷的,话也说得少了。依恋怕他愁闷,便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些闲话,引着他说话。

在与妻子的闲聊中,乔向廷渐渐又说到了自家开作坊的事来,依莲忙回里屋拿出一封信,扬了扬说:“这是走镖的今儿送来的,我爹寄信来说,他还是不放心咱这边的事,过几天就打发我兄弟过来看看。如今桐儿也长大了,整天在外头行医,也有见识,等他来了,你哥俩好好盘算盘算。”

乔向廷听了心里高兴,他很喜欢这个内弟,不仅长得帅气,而且聪明伶俐、心地纯善,他每次来了,都对老人彬彬有礼,对孩子更是亲热,孩子们都跟他亲得了不得。乔向廷想:“他从南边过来,如今洋货也多从南边运进来,他应该知道些这里头的道道儿。嗯,等他来了再说!”想到这里,他心里放下了什么似的。

第二天,乔向廷让老魏提着点心,专程去拜访油坊里原来的师傅,说要聘请他回去。那师傅四十岁挂零,在家赋闲多时了,自家又没地,眼见着坐吃山空,老婆子喋喋不休地唠叨个不停,他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今见新东家又来相请,加上乔慕贵也托人来说,不再拘禁他了,他忙收拾了家伙什儿,跟着新东家来油坊了。

师傅又列了个清单,将以往诚实肯干的伙计列出了好几个,乔向廷便让老魏去请。大家巴不得来做工呢,应声就到。

油坊外面是晾晒场,久不开张,已是杂草丛生了,院内有石碾、风车。老魏去开了作坊门,只见迎面是一张古老的台案,上面供着一个牌位,写着黑虎爷。靠台案摆着三把油锤、一排黑瓷油碗,还有木龙榨、榔槌、筛子、炉灶、油篓等,静静着主人的到来。

工匠师傅进门,检视了一遍,大都能用,只是木龙榨有几处榫口松动了,他和伙计们很快拾掇利落了,舂桩也打磨得放光。

乔向廷打发老魏去集上买了几挂鞭炮,挂在晾晒场外的枣树上,噼里啪啦放了又放,引得大家都来看,这就算是开张了。

师傅说:“还没摆香案呢,当年老东家亨爷开工时,那可要敬天地鬼神的。”

乔向廷笑了笑,说道:“天地鬼神,都在自家的心里装着呢,只要心里头没鬼,诚心实意做生意,生意能不好吗?”

师傅又说:“那么油坊的祖师爷,总该拜一拜吧?”

乔向廷倒是很新奇,忙问:“谁是祖师爷?”

大师傅一指台案上的牌位说:“那不写着了嘛,黑虎爷。”

老魏也问:“黑虎爷是谁?”

师傅说:“黑虎爷就是尉迟恭,他是唐朝的开国大将。”

乔向廷笑了笑,说道:“他不是门神吗?咋又跑到油坊里当起祖师爷来了?”

师傅也不知就里,思忖了一下说:“他是门神不假,大概门神看家,觉得家里最贵重的东西是油,也就保护着油不被偷,慢慢成了油坊的神了吧。”

大家都笑一笑,觉得倒也有理。

乔向廷便要老魏家去叫依莲和魏嫂来,摆上香案拜一拜。

师傅连忙阻拦,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女人不可以进油坊,这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老魏一瞪眼,问:“咋了?”

师傅道:“不咋,规矩就是规矩!”

老魏嘟囔一声:“哪来这么多规矩!”

伙计们解释道:“不是规矩多,以后做起工来你就知道了,晾晒翻料、铁锅炒熟、热锅蒸制、大锤槌打等等,都需要壮劳力,呵呵,一个个汗毛露水的,半光着个身子。”

乔向廷听了,笑着说:“没想到这小小油坊,讲究还挺多呢。”

师傅说:“可不咋的,还有一些忌讳呢,——穿靴子的不准进,戴孝的不准进。穿靴子的大概怕他偷油,戴孝的不吉利。”

乔向廷道:“这才刚刚开张,伙计们还没挥汗如雨呢,女人进来也不妨事,谁愿意进就进吧。”

于是老魏去叫了依莲和魏嫂来,排了香案,献上祭品,众人都拜了,自然心安。

油坊红红火火地开起来了。师傅工艺精湛,伙计勤谨能干,不论豆子、芝麻还是蓖麻、菜籽等,相比别的油坊就是出油多、油质好、味道香,一时招揽了远近不少人家前来榨油。

乔向廷是每日必到油坊的,老魏忙完地里的农活,也是天天到油坊里帮忙。主仆二人虽然辛苦劳累,心里却十分欣慰快意。

这天晌午,乔向廷正走在去油坊的路上,老远看到一乘马车往村里来了,他本能地知道,那一准是他内弟陈青桐来了,因为本村住户出门都骑驴骡,要么坐驴车,很少有套马车的。

这时青桐己长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他秉承了家族儒雅的气质,清秀洒脱,英气逼人;又加上学了一身家传的医术,人都称他为“小神仙”呢。他除了坐馆行医以外,还常外出巡诊,走南闯北,颇有见识。

他此番来姐姐家探亲,也是一路行医,惠及沿途百姓。

乔向廷立住脚,等待马车临近,尚未停稳,青桐就跳下车来。他见了姐夫,忙躬身施礼,乔向廷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疼地说:“这才回去了几天啊?大老远地又巴巴地跑回来。路上干嘛走这样急?看看嘴唇干的。你不会住店打个尖儿呀!”

青桐笑笑,说道:“谁耐烦住店吃喝?我带着干粮呢,在路上对付一口就行。就这样还住了好几次的店呢,白耽误功夫。”

那赶车的苦笑着说:“我的老天,统共住了两回店,总是天不亮就叫起人家起床赶路,除非路上有看病的,才算歇歇脚,马都累瘦了。”

青桐笑着说:“你别不知足了,路上你总躲进车里睡觉,我替你赶车,我倒是长了本事了,学会当车把式了呢。”

说得车夫也笑了。

乔向廷问了岳父母的安,然后领着内弟回家。依莲见了很高兴,和魏嫂一会儿倒茶,一会儿递瓜果,一时不知怎么招待他才好了。

春草听说舅舅来了,就抱着妹妹夏叶跑到上房里来见礼,还没说几句话,就让乔向廷赶回后院学纺纱去了。

晌午,乔载德和魏铁担放学回来,他俩见了舅舅,也亲热得不得了,一边一个偎着他,问东问西地没个完。

午饭时,一家人陪青桐在上房里用膳,依莲开了一坛好酒,又叫了老魏来,让他哥仨对饮。

饭后,乔向廷照例点上一袋旱烟,巴嗒巴嗒抽着。

乔载德趁舅舅在跟前,就和魏铁担嘀嘀咕咕的,不想去学堂了,乔向廷却一瞪眼:“敢?”他弟兄俩忙低了眉眼,灰溜溜地上学去了。

原来,近些日子,乔向廷不光对载德要求很严,对铁担的学业也管得严厉起来,他下意识地把他也当成自己的儿子了,有时和人聊天时,他张嘴闭嘴就说:我那俩儿子如何如何。说的多了,人家也就知道他另一个儿子是魏铁担了。

老魏去油坊里忙活去了,乔向廷抽着烟陪青桐拉呱,他又说起想开织布作坊的事来。

青桐因与父母都牵挂着这边,这才风尘仆仆地赶来探视,今见姐夫已开始盘算着开作坊了,知道他已从丧亲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便不再说路上准备好的劝慰他的话了,随之也就说起开织布坊的事来,道:“哥在乡下,衣食无忧,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想是鸡犬相闻之间,也有点静极思动了。嗯,盘算着做点事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世道不同了,官府处处设卡,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什么事情也不好做。”

乔向廷猛吸一口烟,说:“话虽如此,但人家能做的,咱也能做!”

陈青桐知道姐夫是个执着的人,便说:“那好,只要哥下定了决心,那咱就只管咬牙趟出一条路就是了。开作坊也好,做生意也好,我觉得无非这么几条:一是要诚信,以诚待人,这样才会赢得人心,生意也才能长久;二是手艺要精,工匠师傅的手艺就是咱家的招牌;三是本钱要足,没有充足的本钱是玩不转的。”

乔向廷听了他的话,点头说道:“兄弟说的是。如今我家的油坊已经开起来了,工匠师傅的手艺也还不错,雇的伙计也挺能干。哈哈,一开张就把周边几个油坊挤兑得够呛。”

依莲在旁听了,忧心忡忡地看了丈夫一眼,张了张嘴,欲说不说。

青桐说:“恭喜恭喜!油坊开业,大吉大利,这实在是一件大喜事!只是小弟有一点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向廷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笑容满面地说道:“兄弟有话尽管说就是。”

青桐道:“我的意思是,可否把油价涨一涨。”

乔向廷一下收了笑脸,惊讶地问:“兄弟,刚才你还说作生意要讲诚信呢,怎么生意一好,你就想坐地涨价啊?你是给人榨油呢,还是榨人家的钱财呢?”

青桐说道:“哥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我觉得哥油坊的生意既然那么火爆,手艺必有独到之处。既然咱家有过硬的手艺,对于那些嘴刁的富户来说,他吃惯了这一口,再贵些也无妨,哪怕咱搬到深山里,他也会闻着味找去的,涨了价也误不了他来打油;无非是那些寻常百姓家,他贪图便宜,只到周边那些小油坊里去打油罢了。这样一来呢,咱有富人的生意做着,留些生意给那些小油坊,大家互不挤兑,都有饭吃。虽则咱的生意看似少了些,但价格涨上去,收益也少不了多少。再说,即便咱家收益稍减,家里又不差这一碗饭吃,又何必一家独大,把人家挤兑到绝路上去呢?”

乔向廷听了,怔在那里了,想不到这小兄弟竟有这般胸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依莲也忙点头,说这是一件积阴德的事。

兄弟俩又闲聊了一会儿,乔向廷便说领他去油坊里看看。

两人信步从街头走过,路人见了有叫东家的、有叫员外的,也有叫掌柜的,乔向廷觉得脸上有光彩,微笑点头致意。青桐见了这情景,很欣慰,暗替姐夫、姐姐高兴。

快到油坊时,老远就闻到一股油香,特别是压榨的芝麻香,更是沁人心脾。

两人一进院门,工匠们见了,都跟东家打招呼。乔向廷向众人引荐了青桐,大家都叫“舅爷”。见礼已毕,乔向廷便当众宣布了涨价的事。众人不解,尤其老魏,他正给大师傅打下手呢,听了这话,忙劝东家三思而后行。乔向廷也不和他争辩,只是微笑着对工匠们说:“生意宁可少一些,大家都轻轻快快的,工钱照发。”

众人见东家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后来大家才晓得此举的高明,——周边的油坊一家也没被挤兑趴下,乔向廷还被推举为油行的会长了呢;那官府包税的差役,也将本乡榨油税的份额分摊,从不独独为难他这一家,这是后话,不提。

从油坊出来,乔向廷又领着青桐去看织布坊。开织坊是乔向廷最操心的事,因南方纺织业盛于北方,故而他执意领着青桐去看作坊里那些家什儿,希望他能指点一二。

去织坊有一条近道,是田埂间的羊肠小路,途经一条小壑,上面搭着独木桥。乔向廷上桥引路,他总担心青桐脚下有闪失,不住地回头叮嘱他小心,却忘了自家的脚下,一脚踩空,噗通一声跌下去了。

沟虽不深,但他的衣裳被木枝刮住,撕了个大口子。

青桐吓了一跳,赶紧拉姐夫上来。

乔向廷哈哈大笑,说声:“光顾回头说话了,忘了脚下。”

青桐忙为他整理衣裳,问摔坏了没有?

乔向廷倒没觉着疼,但他看着衣裳被撕破的大口子,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这难不成是天意,告诫我不要开织坊,不然衣服咋会撕破呢?”

说完,他坐在田埂上发起呆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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