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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张大户升迁

话说彭公被革职,衙里早先的胥吏,都知道了讯息,躲进廨庑里不敢出来。唯有几个亲随,进内室帮彭公收拾行囊,——却也无甚行囊,只有衣服被褥,打了两个包裹卷儿。周先生与小鸽子背了,就要跟彭公走。

彭公忙劝周爷道:“先生你这是作甚?你身居道台衙门的经历司经历一职,好歹也是个从六品的官,如何就轻易丢了?你犯不着受我连累……”

周爷一昂头道:“这样受气的官,不做也罢。以后大人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甘愿患难与共。”

小鸽子也点头。

这时,彭公这一硬汉却也泪光粼粼了。

另有军中带来的亲卫送他们出门,也愤愤地说要辞去差事,随大人走。彭公再三劝阻,说大家不可丢了饭碗,难不成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大家这才强压怒火,暂留在衙内。

彭公带周先生、小鸽子出了衙门,一时举目无亲,茫然四顾,不知所之。

尚璞与那几个村民忙跟出来,尚璞施礼道:“大人如今闲云野鹤,无官一身轻;恰好在下也弃了幕宾的差事,闲居在家。在下虽一落魄书生,但前些年用字画换了一所宅子,房舍倒也宽敞,莫不如到寒舍小住,再从长计议如何?”

彭公刚看了《劲竹图》,早已与尚璞心意相通,再者自己此时心中孤苦,哪有不允之理?遂欣然愿往。

那几个村民见他有了地方可去,都长舒了一口气,跪拜彭公,又拜尚璞,含泪作别走了。

四人来到尚璞家门外,倩儿正在店里挂画呢,见相公领着三个官人回来了,她原就认得小鸽子,忙迎出来。

尚璞却不进店,令倩儿打开大门,由大门进入,再往内院相让,——原来他家大门是不常开的,家人进出,都经过书画店。

彭公见他家大门内有门房,便不愿再穿堂入室,只愿在门房里坐卧。尚璞哪里肯依?慨然道:“大人能来寒舍,是我一家人的荣幸!你我一见如故,应‘穿堂入室、不避妻子’。今日既然进了门,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呢?”

彭公听了,心底坦荡,乃随尚璞来到上房就坐。

倩儿忙去后院叫芳华来见礼,尚璞又唤乔载智带着小石头等人来相见,孩子们心知他是恩人,都大礼参拜。

陈怀玉和陈青桐、尚公任在医馆里听说了,撇了手头的事,过户来见。

尚璞把彭公被罢黜的事说了一遍,青桐大怒,厉声道:“彭大人国士无双,哥哥前番还说大清国有这样的好官,总算还有希望呢,今儿彭大人遭贬,我为天下苍生一大哭!”

周爷也叹气,大家都抱不平,唯有彭公谈笑自若,说道:“各位高抬彭某了,我乃一介武夫,耿介而已,一无所长,何足道哉?如今了无牵挂,从此便可来去自如,担风袖月了。”

尚璞听了他的话,一下想起那幅《劲竹图》来,便让小鸽子解开包裹,展开字画,他看着那簇竹子,沉思良久,提笔在上面题道:

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

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周先生看了,一挑大拇指,说道:“这诗对事对景!彭大人眼下虽受压,一朝昭雪,必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青桐看了,也连声说:“好诗,好诗!哥哥做的这首诗,正是彭公前程的写照。”

尚璞苦笑道:“这哪里是我作的诗?这是明太祖朱元璋写的咏志诗。”

陈怀玉笑道:“如此更好。那明太祖为穷人打天下,最后坐了江山。彭大人也是穷人出身,心怀天下苍生,但愿也如他写的这诗一样: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彭公哈哈一笑,坦荡地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迁谪之事,何足挂齿?我意已决,宁愿舍弃了这官诰,再去追随左公,在他身边做点实事罢了。”

周先生与小鸽子听了,也都点头称是。唯有陈怀玉感到惋惜。

彭公在尚璞家住了数日,苦苦等待继任者到来。

期间张有财也来过两三次,——他见了彭公仍有些心怯,因他曾被一部虎髯吓尿了裤子。

等着二人混熟了,他暗想:“这大胡子既已遭贬,削职为民了,我是个官差呢,怕他何来?”

他话外有话地说:“这世道,唯有八面玲珑、精通世故的人,才能左右逢源、平步青云,若是不懂变通,最后只会墙倒众人推。”——实则他也有嘲讽尚璞丢了幕宾的差事之意。

不料周先生一席话又把他镇住了,他正气凛然地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想我家大人磊磊落落,坦坦荡荡,实乃社稷之臣,朝廷栋梁。待交接完这边的公务,即归左中堂麾下,左中堂对彭公一直青睐有加,这区区一道台,俺原也不放在眼里的!”

张有财深知官场波谲云诡,只要朝中有人,任他是谁,前程皆不可限量,何况他的靠山还是大名鼎鼎的左中堂呢!因而顿时三缄其口,再不敢对他说长道短了。

因陈家父子在这里陪坐,那仙芝仍暗暗黏着青桐,——虽知他对自己无意,然她已不在乎他的心思,只要自己能与他相伴就好,故而随后即至。

张有财不敢再议论彭公的仕途前程,转而冲仙芝挤挤眼,戏谑起他的胡子来,调侃道:“彭大人有这部大胡子,真像戏台上的老旦。那日接圣旨以后,情知被贬,为何不手捋胡须大叫:‘喳喳喳,气煞我也!哇呀呀......’”

仙芝在远处听了,想想戏台上那情景,心里顿觉好笑。

却听小鸽子愤然说:“呔,你这莽夫,你知我家大人因何蓄这虎髯吗?那时沙俄犯我边疆,战事吃紧,彭公立志:不驱走外夷,势不剃须!因而才有了这部虎髯,日日飘洒胸前,全军将士哪个不羡?都称彭公‘美髯公’呢!后来到了地方,大人勤于公务,又无暇剃须,便又留下了这长髯。此乃他鞠躬尽瘁的见证,何来什么戏台上的老旦?今大人虽然赋闲,但虎威犹在,一部虎髯正好铭志!”

彭公听了,哈哈大笑道:“什么美髯公,什么以髯铭志?我只是事繁身慵,懒怠打理自己罢了。我在府县任上时,可比分巡道衙门里忙乱多了,有时两三月不剃须。那时囊中羞涩,早起多以稀粥充饥,稀粥在俺那里也叫‘胡豆’,有天早起,我不知胡须长得飞快,竟然悄悄把嘴给遮住了,喝‘胡豆’时,竟难以入口,漓漓啦啦洒了一胸。哈哈,我这才知道,找不着嘴了!”

大家听了都笑。

周先生说:“就是呢,那天还是我替您剃的须呢,您还做了一首打油诗,说是‘胡子胡子,夜里钻出,把嘴糊住,难喝胡豆。’呵呵......”

大家听了,又都笑起来。

小鸽子傲然说:“诸位不要看我家大人长着一部大胡子,像什么戏台上的老旦。哼,他要是剃了须、理了发,却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呢!别说扮什么老旦,就是扮个小生也使得!”

大家不由得都去端详他的面相,果然见他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只是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又加之虎背熊腰,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

陈怀玉想了想,便劝道:“既然如今赋闲,那就清理一下须发吧。嗯嗯,我仙芝女儿恰好在这里,她是个护士,心灵手巧,还曾帮着乔治医生做手术呢!今儿就借俺闺女一双巧手,给大人剃须理发吧。”

原来那仙芝因是护工出身,在医馆里为病人扎针疗伤,练就了精巧的手法,她还经常给陈安茹、野苇等女孩子扎小辫,给乔载智、小石头等男孩子剪指甲呢,后来又学着给孩子们剃发,大家都说她剃得好。

今儿仙芝听了大家对彭公的议论,渐已对他没了偏见,况且义父说了,便欣然允诺。

彭公却一再推辞,——他心里仍有男女之嫌。

后来大家都劝,仙芝也爽快地说回去取剪刀,他才依允了。

待仙芝替他修理完毕,果然活脱脱一个壮年才俊。

张有财见彭公气度不凡,心里又怯他,待大家落座叙谈,他便说起听到的小道消息来:“诸位或许不知,近日官府传闻,分守道的闫道台因赈灾有功,经前来巡视的钦差大人举荐,即将升迁,进京做官呢!眼下未启程者,静待继任者来交接罢了。”

尚璞听了骇然,众人也大为震惊。

张有财因前番也被分守道衙门折腾了一阵儿,气呼呼地骂道:“入娘贼!老实说,他有什么功?还不是讨好钦差有功!”

彭公和周先生、小鸽子听了,也都黯然无语。

又一天,张有财兴冲冲地跑来报信:“接替彭公的新官,昨儿终于到任了!嗯,明儿即可去交接。”

周先生忙问:“继任者何人?”

张有财眉飞色舞地说:“哈哈,这新来的分巡道大人,与我大有渊源!他是我的一个本家,人称张大户,前些年捐了个漕运主事,如今不知交了什么好运,竟然实授四品分巡道道台大人了。我张家的祖坟上冒青烟啦!”

尚璞和陈青桐听了,面面相觑,哑然无语。因两家对张大户实在不陌生:他正室亡故后想续弦,张有财曾给芳菲做过媒的,却被芳菲一口回绝了。

诸位看官或者要问:那张大户胸无点墨,如何能补授得四品分巡道呢?

原来,这天张大户回乡去拜谒金老爷,恰好钦差大人应邀来金府斗蛐蛐,张大户正愁无缘结识朝廷大员呢,忙花重金为钦差大人买了一对金丝蝈蝈笼子,钦差大人喜欢得很,捧在手里把玩个不停。金老爷的府内奇珍古玩不少,听凭钦差大人取用,但他尤喜张大户送的这对蝈蝈笼子。

在金府期间,自然也少不了人乳宴,钦差大人虽老,却爱戏耍,他用胡子蹭得女人胸脯奇痒难耐,那嘻嘻的笑声,听得帘门外的张大户等人身心酥麻。

后来,张大户又跪请钦差和金老爷到他家园子里游玩,钦差大人见他确有孝心,便欣然前往。金老爷自然也陪他一同去。

张大户逮住这个机会,豁上老本,竭尽全力伺候两位贵人高兴。山珍海味自不消说,歌舞戏乐也不少。

两位贵人在他家那片园子里日日欢宴、夜夜笙歌。其中有高矮胖瘦不同的四个丫头随侍左右,格外妩媚妖娆,张大户特意交代:“瘦者为被,胖者为褥,上下交融,让贵人如卧毡里。”伺候得两人不亦乐乎。

金老爷多次夸赞张大户说:“好小子,真有你的,亏你想得出!”钦差大人也挑起大拇哥,对伺候自己的两位少女十分爱怜,还美其名曰“环肥燕瘦”。

为防外人打扰,张大户令家丁日夜巡守在园子内外。其中就有投奔他的乔大乖,张大户很欣赏他那股机灵劲儿,便留他在园子里面伺候;还有早些年来投奔的乔慕贵,他那股好勇斗狠的亡命劲儿,也颇得张大户赏识,因而令他带人“看场子”。

钦差大人在后花园连续住了几夜,似乎已有些倦了,恰好外头备了一些杂耍玩意儿,就都到大厅上耍了一回。

那些民间艺人,一个个功夫了得。其中有个八九岁的女孩,站在高凳上缓缓向后弯腰,垂首用嘴叼起了凳下花瓶里的一枝花,然后缓缓起身,复立在高凳上。

大家都拍手叫好。

金老爷看了,悄悄对钦差大人说:“大人想知道那孩子的小腰有多软吗?”

钦差大人“哧”的一声笑了,金老爷冲张大户招招手,张大户忙俯首过来,金老爷如此这般嘀咕了两句,张大户诡笑着点了点头。

女孩的爹爹也是个杂耍艺人,他从高凳上抱下女孩来,张大户便高喊一声:“老爷有赏!”

管家忙冲门外喊:“把钱抬上来。”

两个家丁抬着一筐铜钱走进来,几个婆子用簸箕托了,一下扬撒在地砖上,登时满地钱响。

艺人们都争着去抢钱,钦差大人和金老爷看了哈哈大笑。又叫把那孩子叫到跟前,问她多大了,叫什么。女孩满脸稚气,怯生生地回答:“春蕊,九岁。”

钦差大人忙让管家婆赏她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个银锞子。她爹见了,抱着她一起跪下磕头谢恩。

夜里,张大户打发艺人们到外厨用饭,却说老爷额外赏春蕊吃点心,叫到雅阁里用餐。

她爹不放心,进去看了几次,见有好几个女人在那里照应她,春蕊安静地坐在桌前吃东西,倒也无需多虑,便回外面用饭了。

管家还赏了艺人们几壶老酒,说贵人吃酒时也许要看杂耍,让大家慢慢吃着等里面叫;若不叫,等散席再走。

春蕊的爹爹又进去看了两回,果见大红灯笼照得满厅堂通明,春蕊正在厅上表演折腰、翻跟头什么的。侍从们不让他在厅上待,他只好又到外面厨下等候。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在外面等春蕊,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园里婆子说里面已散席了。她爹吓得忙又和艺人们进去找。

这时,廊上的灯笼都熄了,到处昏暗,乔大乖气汹汹地喊:“站住!里头早散席了,没看到吗?不许乱闯!惊扰了贵人,你们吃罪得起吗?”

众人慌了,沿着甬路一直寻到前院,仍不见孩子踪影,又一路寻到园子外头,还不见她。

大家呼唤几声,却早被护院的乔慕贵训斥道:“何人喧哗?不准高声!”

随即关了园门,将众人赶出园外。

她爹登时急晕了,艺人们扶他在墙根坐下,有两个忙跑回镇上住处寻找,回来说还没回去呢。

大家都蒙了,却又无法可想,只好把她爹偎在中间,在墙根下蹲着等了一夜。

第二天拂晓,园门开了,只见小春蕊头发凌乱,脸上还有被啄青的瘀痕,两手抱着肩,怯生生地走出来,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扭动着细细的脖颈,左寻右找。

她爹爹忙跑过来,她一眼看到众人,登时“哇”地一声哭出来,断断续续地说:“他俩咬我……我怕,他俩……弄得我……疼死了!”

她爹听了,如五雷轰顶,当即昏死了过去。

几个艺人抄家伙就要往园子里冲,乔慕贵和乔大乖带着家丁手持利刃喊:“退后!私闯官邸者,就地擒拿!”

两个年长的艺人忙示意大家退下,众人看到春蕊的裤腿下又流出血来,忙找一个包袱将她包了抱起来,又背起他爹,愁容满面、垂头丧气地走了。

那天钦差大人与金老爷日上三竿才起,吃了早点,又互谈了昨夜的心得,情绪极好。

金老爷便替张大户讨官,这时钦差大人无所不应,爽快地答应说回京举荐他。这么的,张大户很快荣升为分巡道道台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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