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毁坏名声
程烬玄低下眼睛，看着已经端起的茶杯，停顿几秒，慢慢地放回茶碟里，归置原位。
“泰山大人家果真不得了，这茶也是一顶一得好，闻着味儿应是紫笋罢？”
苏岩难得地急切摆手，“哪里的话，姑爷远道而来，苏家也不知你喜欢喝什么，便随意备下了这上不得台面的茶。来人，来人，给姑爷换茶。”
苏蔓野见到苏岩第一次露出这样窘迫的表情，她好奇地盯着苏岩看，错过身边人一闪而过的笑意。
“且慢，夫人是知道我喜欢喝什么的。”
说完，程烬玄笑着看向她。
“小野，从前苏家教你的规矩你可都忘了？姑爷说要斟茶，你坐着成何体统？”章怀慈急迫地催促。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给她下马威，教她做妻子的本分。
耕田吃草，端茶倒水。
伺候不死你这个老嫖客，苏蔓野心底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把屁股从椅子上挪下来，走向齐齐排排端着茶碗的婢女。
她随意取一杯茶，漫不经心地轻掷在桌上，杯沿磕着茶盖发出不小的碰撞声。
程烬玄也不生气，自然地端起茶碗微抿一口，“蒙山茶，夫人果真了解我。”
居然猜准对方的喜好，真是晦气。
程烬玄抿着唇，似是在笑，“夫人坐罢。”
新姑爷一来，苏岩的情绪明显高涨，与他搭起话。
趁着说话的空隙，程烬玄伏下身子，在她耳边调笑：“你爹准备的紫笋是去年进贡的茶叶，味儿已经散了，这蒙山茶也一般，我是给你面子才夸的。”
“喝茶还堵不住你的破嘴？早点喝到烂茶撅过去。”
程烬玄听见她骂人就低低地笑起来，像个受虐的变态，也不反驳，坐直身子，反而接上苏岩那些弯弯绕绕的官场沉浮。
游刃有余，有理有据，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苏蔓野不得不颇为好奇地多看他几眼。
他眼眶深邃，侧边的眉是一闪而过的熟悉。
那远山青黛的眉峰起伏，真像她的教书先生，尹渊。
苏蔓野看得有些发痴，章怀慈一句话将她的神智拉回来。
“床头吵架床尾和，小野啊，你断不可以再这样使小性子，还叫姑爷受伤，夫妻和睦是最要紧的事情，懂了吗？”
“我们又不睡一起，哪儿来的床头床尾。”
苏蔓野说完便扭过头去，一边喝茶，一边剥松子吃。
程烬玄想说什么，她不耐烦地打断，“这事儿过去，我知道，我不会同他再打架。”
“夫人害羞，与泰山大人也不说实话。虽说夫人与我新婚之夜有些误会，但夫人隔日便举案奉茶侍候我，替我更衣解带，将我带去里屋，拉了珠帘，既主动又热情，夫人如此待我，也算是冰释前嫌，怎么又说没有床头床尾呢？”
程烬玄看着她笑，笑里埋着刀子。
他摆明要毁坏她的名誉，坐实他们夫妻名分。
甚至听他的意思，就差没说她脱光衣服上赶着去给他糟蹋，急得跟这辈子第一次见男人一样。
苏蔓野扭头看向程烬玄，他微微挑了一下眉峰以作挑衅，她也假惺惺地笑起来。
“官人怎么把这事儿也说，本是床幔里事，蔓蔓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向父母提起的？”
“我与你新婚夜闹得那样厉害，害怕得整夜不得安枕，一大早便去倒了热茶向你请罪，伺候官人更衣，不知怎的就到了榻上。”
“官人雄姿英发，我还担心晨间那样凉，那茶可得冷了，不过还好，待我伺候官人穿好衣裳出来，那杯茶还冒着气儿，摸着烫手呢。”
她把“摸着烫手呢”五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苏蔓野得意地看他一眼，反送他一个挑眉调戏。
程烬玄卷卷她的头发，笑得像只小狐狸，“夫人也满足了吧？”
苏蔓野还想说些什么，程烬玄却伸手剥了两颗松子放她手边。
她只当他是求饶，便闭嘴专心吃他剥好的松子。
程烬玄一边剥松子壳，一边转过头去和苏岩说话，冷静有序地接话茬。
动作不紧不慢，声音不急不缓，思维活络清晰，侧脸棱角分明。
他说话时比安静时更像尹渊，连那额角的发，也有九分相似。
趁着苏岩喝茶的功夫，程烬玄扭过头冲她小声道：“发什么愣，才发现我生得好，给迷住了？”
这话，从不会从尹渊嘴里说出来。
若是他的话……
若是他的话，他会拿扇子敲敲她的脑袋，笑容温柔，“蔓蔓，怎么又发呆，今天的书都温完了，嗯？”
如清风，如碧玉，如可望而不可得的盈盈月船。
再像的皮囊，换了内核也不是一个人。
她收回目光，有些黯然。
苏岩翻来覆去无非也是些酸道理，程烬玄随意应付，表情慵懒，趁着不说话的空当，瞧了好几眼苏清鸢。
愣是把还未出阁的苏清鸢看得娇羞起来。
苏蔓野知道一直都知道程烬玄喜欢她姐姐。
六年前，圣上赐婚程家与苏家共结秦晋之好，她姐姐不愿意嫁，拖了三年又三年。
直到过了及笄之年，直到程家登门。
苏蔓野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府里的下人来通知她，一个月之后替苏清鸢嫁进程家。
她反抗过也逃跑过，一切都只是徒劳。
“程烬玄，你是不是想跟苏清鸢独处？”
“是。”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苏蔓野点头，声音大起来：“官人，蔓蔓想起有簪子落长姐那儿了。”
说完，她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向苏清鸢，“阿姊，你给蔓蔓带带路好么？蔓蔓不识得路。”
苏清鸢有些为难地点头，抬眼看向苏岩，他神色淡然：“去吧。”
三人一同出门，程烬玄在苏清鸢的身侧沉默地走着，往后一瞥，向苏蔓野递了个眼神。
苏蔓野一撇嘴，叫住苏清鸢，故作人有三急的模样一溜烟跑了。
送走这一对鸳鸯眷侣，她悠哉悠哉地溜达去小厨房偷酥饼吃。
苏清鸢的小厨房每旬初会做酥饼，她尝过一次，好吃得不得了。
等到差不多时间，苏蔓野一抹嘴，又晃悠到小路上去偷看本该是夫妻的二人谈情说爱。
他们二人站在花园入口处，并肩而立。
程烬玄脸上是浅淡的笑，眼神温润深情，与她搭话时的流痞气质全然不同。
突然，他向苏清鸢伸出手，想要替她把掉落在发间的青花摘下去，似乎还想替她拢发。
苏清鸢后退一步，似乎是拒绝，程烬玄不气不恼，垂眼说了一句什么话，惹得苏清鸢又后退几步。
“铁废物。”
苏蔓野从树后窜出，誓要帮程烬玄一把，让他看看真正追人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