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夺权(二)
“先生,可有意外?”
张鼎先到怀庆府府衙走了一趟。
他见柳锦城正在整理一些书卷,便赶紧前去帮忙。
“这怀庆府还真是挺富庶的,足足有七万户,三十五万口人,耕地面积在册的有一百五十万亩土地。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没算上隐匿人口与隐田。”
柳锦城边翻着书册,边感叹道。
河南数年年兵祸,人口损失众多,也只有怀庆府人口在增加。这是因为怀庆府地处河南一隅,大的战乱没波及到这里,人口损失不多,还吸收了很多难民,这才如此富庶。
“怀庆府下辖河内县、济源县、修武县、武陟县、孟县、温县共六县,其人口耕地面积……”
“张太岳真乃大才也,没他的一条鞭法,今天都看不到这般详尽的数目。”
柳锦城将卷宗轻轻放到桌面感叹道,自明初检阅土地之后,张居正一条鞭法得以再次检地,这才有了这些卷宗。
张鼎见柳锦城非常忙碌,不愿再打扰他,于是便去寻找吴师麟。
“跪好,不准动!”
这时吴师麟正右手扶住刀柄,左手叉腰,站在一群身穿五颜六色官府的官员上首。
“呵呵,吴小哥,我与你家将军有旧,不知能否将他叫出来?”
刘得青舔脸求饶,可吴师麟根本不理他。
“这些都是什么官?”
张鼎风风火火从后宅走出,坐在大堂主位之上。
“报将军,此人乃提刑按察副使,这个是行太仆寺少卿……”
随着吴师麟的介绍,张鼎不禁感叹,前明虽灭,可仓促建国的大顺由于没有底蕴,地方上的官员竟还是原来那批,他们依旧在地方作威作福。
“斩了吧,”张鼎轻轻说道。
“谢将军---诶?”
刘得青还以为张鼎放过他们,没想到温和的语气却说出来这般无情的话语。
不仅是他,其身边的一众官员全都磕头求饶,不似张鼎刚过来时那般傲慢。
“呵呵呵,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张鼎干笑了几声,看着这群官惊恐的模样内心有些好笑。
他本来还想看看其中有无可用人才,谁知当他查看了陈觅在城中大致调查的消息之后,才发现这群人的罪行个个都罄竹难书,无法原谅。
要知道此时全天下真正想办事的官,要么就逃到江南追随南明,要么就跟在李自成身边,这些残留在大顺军地方上的高品级官员,没几个好东西。
还不如从低级官员或者小吏中寻找人才。
但这也都是权宜之策,他深深地清楚,治理天下若想不被士绅架空,还是得靠自己培养人才。
“可惜,怀庆并非长久之地。”
张鼎暗暗摇头,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盘,他什么都施展不开,怀庆府虽说很不错,可太靠近中原河北,是未来顺清争夺的焦点。
他只能在此增强实力,万万不可固守在这里,不然只是死路一条。
“还是得试一试。”
思索片刻张鼎还是觉得先尝试收留一些孤儿在身边,毕竟如今中原乱战,河内有不少流民。他准备在其中招揽一些孩子兵,让他们待在自己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培育一帮自己的心腹。
“将他们全都关入大牢,待陈觅回来,让他们稽查队审问,将这几个狗官干过的所有好事通通拷问出来。”
不理会磕头求饶的刘得青等人。
张鼎大步走出府衙,去城内最大的士绅苏家宅邸寻找陈觅。
谁知道走到这里时他发现陈觅竟还未解决掉苏家。
“陈觅,怎么回事?”张鼎质问道。
毕竟这个表弟他可是尽心尽力培养,只希望他能成才,将来助自己一臂之力,谁知竟他手握三百精兵连一个地头蛇都解决不了。
“禀报表哥-”
“公事称职务!称职务!”
张鼎露出愠色,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照毁了陈觅,使他成为一个只知道拍马屁的裙带小人。
“禀报将军!是属下办事不力,抄王家时放跑了几人,使城内士绅得到消息,纷纷率领家丁齐聚苏家,在此负隅顽抗。”
陈觅脸色煞白,他第一次以指挥者的身份做事就出了漏子。而且还是因为他的谨慎才坏了事,毕竟他只有三百精兵,怕力量分散。
于是便想着一家一家抄,谁知道第一家就出了问题,他没想到一个区区地方上的家族竟有着六七十人的精锐家丁,他们颇为勇猛,在蓝田营轻敌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们找到空隙逃了出去。
如此一来苏家宅邸内现在有着城内最大的八家士绅家丁,共七百多人。
他们虽然甲胄甚少,可兵器齐备,连火铳都有几十挺,陈觅一时之间竟无法攻下此宅。
听完陈觅的话,张鼎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此事的确不是陈觅的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给他的时间与兵力都太少了,这才使他没探查到足够的情报,也没能布置更完善的计划。
随后张鼎将陈觅安慰一番,并命他死守苏家前后门不放走一人,再命亲卫召集城内各处哨队集合。
没一会儿,蓝田营将士便齐聚苏家宅邸。
“哈哈哈,张鼎小儿,我苏家现有家丁千人,看你如何攻破我苏家!”
在张鼎等待援军之时,苏老头的大儿子,见自己身边家丁众多,便很是嚣张的朝外边喊话嘲讽蓝田营。
他身旁其余家族的家主纷纷响应,一块破口大骂。
“少爷,家丁就算再精锐,也定不如正规军,况且我孤兵守宅,没有支援,守不了多久的,还请速速找好退路。”
见苏家少爷很是乐观,其身边一名中年大汉忧虑的劝了两句。
这名中年大汉叫王盼,原是九边重镇蓟州守军的一名把总。
后来因得罪监军被贬回家,于是便在亲戚的介绍下前往苏家充当教头,为苏家训练了一批颇为精锐的家丁。
他作为一名边军将领,经验丰富,深知就凭这群身无片甲的人是敌不过大顺军的,哪怕他们个个都力大如牛,身手矫捷。战阵之中有甲跟无甲是两个概念,他对这群盲目乐观的无脑之人表示非常绝望。
“王教头,你脑子被驴踢了?我兵强马壮,待他得知攻不下我苏家之后,定会与我等谈判,像张鼎那种贼将,没胆子让自己麾下士卒伤亡过重的。”
苏少爷骂了王盼几句话,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他的思维却停留在了前明时期,以为张鼎的蓝田营还是那群地方卫所兵模样。
“唉。”
被辱骂的王盼也不气愤,他此刻只有深深的绝望,碰上了这样一帮人。早知道当年就留在乡下,耕田种地了却余生。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为了赚点钱财丢下家里父母妻儿命丧于此。
“哼,还在吹牛皮,大家伙给我放火!”
当然了,张鼎此刻也的确没想过强攻。
他只是命人从武备库中找了些守城用的猛火油,一一丢入苏家前后院与大门上。
“糟糕,是猛火油。”
王盼看着跌落的瓦罐,鼻子一动就明白了罐内是何物。
“快向后撤,这火点起来了浇不灭的。”
王盼大步朝着后边跳,在此期间他还不忘提醒堵在门口的家丁。
可话音刚落,火把就丢了进来,一股猛烈的火势燃烧起来,将门口处十几个家丁点燃。
一时间惨叫声从前后门与四方院墙传来,吓得刚才还颇为强硬的家丁两股战战。
苏家少爷见此惨状,也吓得小脸煞白,他赶忙与其他士绅朝着内宅跑去,只留下了王盼率众抵抗。
大门处黑烟滚滚,张鼎吐了口痰,命麾下士卒向后退去。
直至大门被烧开,猛火油燃烧殆尽,他这才命众人冲杀进去。
此时寨内家丁早已经吓破了胆,他们见身穿厚甲的大顺士卒杀了进来,己方手刀连人家的防御都破不开。
更是有一个自称打遍中州无敌手的刀客,提起九环大刀朝着刚走进大门的张鼎冲了过来。
张鼎嘴角一歪,笑了一下,命身边亲卫退下,抄着两把铜锤与之对战,仅仅一合就将其锤飞。
“这位将军,在下领教一番。”
此时王盼见家丁如切菜般被顺军扫荡,心中不忍,遂抄起大枪站了出来,恳求张鼎与他一战,若是能赢就求张鼎放这群家丁一马。
张鼎闻言也不回应,直接拿起亲兵扛着的凤翅镋与王盼的大枪战在一起。
两人武器都很长,众人只能一退再退给两人腾出地方交战。
“哐-当。”
数声铁器碰撞的声音响起,没一会儿两人便已交战几十回合。
张鼎心中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一手大枪功夫极为了得,他明知气力武器不如自己,便使用技巧,将张鼎数次进攻全都化解。
“唰。”
突然,王盼又动了起来,他提着大枪猛地转头向后跑去。
张鼎心中暗笑,怕不是想用回马枪来阴自己。
果然,张鼎假装不知,向前追他。王盼突然将大枪向后一戳,潮鸣电掣间,王盼头还未回,枪就杀至。
张鼎注意力集中,保持匀速,没有冲得太快,就是防着一下。他见王盼出招立马从下到上以镋头挑了枪头一把,再顺着枪杆向前缠去。
王盼见此情形,立马松掉大枪,单膝跪下大声喊道:“将军武艺高强,鄙人大为不如,请饶恕我等!”
前院百十个家丁见自家教头投降,也纷纷快速的丢掉武器,跪下降了蓝田营。
“你很不错么,使得什么招式?”
张鼎欣赏的看向王盼,他见此人颇为审时度势,头脑清晰,且武艺非凡,便出声问了一句。
“此枪法乃是杨家梨花枪,家父曾在蓟辽戚家军下效力,习得一身枪法,后交予在下。”
王盼轻声说道,他早就想投降了,因为在张鼎派人将苏家包围之后他便已经知道苏家必灭,但王盼碍于面子不能直接投降,那样会使别人看轻,反而令自身价值降低,还不如先抵挡一会儿,打出自家威势再投降。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此队人马这般厉害,他以边军之法练就的家丁竟完全不能抵挡。
所以才站了出来,许了个誓言,他会在打败敌方将领之前收手,卖对方一个人情,好给自己留个活命的机会,谁知道那员敌将本事极强,竟将自己击败,这样一来他只能跪地投降,换取活命的机会。
“哦,你也是戚家军的后代?”
张鼎颇为惊讶,因为他的曾祖就曾是戚家军的一员,只不过在倭乱平息后退出行伍,并未跟随戚家军前往北方驻守。
“难道将军也是?”
王盼心肝砰砰的跳了起来。
“你跟着我,将一路上的家丁说服投降,我就饶恕你。”
张鼎未回他的话,而是看在戚家军的面子上让他待在身边好戴罪立功。
王盼闻言身体一松,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于是卖力的劝降一路上还在顽强抵抗的家丁。
就这样他们且战且招降到达了苏家最后固守的一处院子。
这里边挤着剩下的三百多家丁,他们大都是其他士绅带来的,王盼不熟无法招降。
“张将军何必如此?我苏家对你不薄啊,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
苏家少爷见自家兵败如山倒,已没了刚才的傲气模样,而是缩在人群后面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苏老太爷见自家儿子撑不起大事只能唉声叹气,亲自与张鼎对话。
“呵呵,笑话。”张鼎根本不理会苏老太爷。
“家丁仆从投降者可免死!”他反而是朝着家丁喊了起来。
王盼见状也命手下家丁现身说法。
还在负隅顽抗的家丁见着大批的苏家家丁投降张鼎之后并未遭报复,于是纷纷交头接耳有些骚动。
“混账东西,白白养你们这些年。”
“对啊,你们这群白眼狼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竟还敢背叛?”
“夭寿啊,你们家人的生死不顾了吗?”
发现人心不稳后,一众士绅家主又是威胁又是辱骂,竟离奇的将士气稳了下来。
“妈的,真一群蠢货东西,你们不动起猪脑子想一想,他们现在全被围在这里,怎么取你们家人的命?我大军围捕,只是看你们可怜这才没痛下杀手,谁知道你们还敢抵抗?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张鼎见前方家丁信了鬼话,遂忍不住大骂了他们几句。
“对啊,我家人又不在这里。”
“不错,现在反而要担心的是我们若是顽抗,大顺军的人会找我们家人报仇啊。”
一时间家丁们又骚动了起来。
“别听他的鬼话,我-我。”
苏家少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他掐住身旁骚动的家丁,谁知道那家丁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力的一脚将其裆部如西瓜般踹碎,骚黄带血的液体立马顺着他的白裤子流了下来。
苏少爷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如杀猪般叫了起来。
“苏卯,你当年奸杀我妻女,我早就想报这个仇了。”
这员家丁面容扭曲的看着苏家少爷,心中充斥着报仇后的快感。
“反噬,反噬啊,家丁要噬主了!”
随着一名士绅的惊叫,周围家丁纷纷反叛,对身边的士绅家主拳打脚踢,有仇恨大的直接斩杀了仇人然后坐在地上痛哭。
“好了,也该解决这场闹剧了,陈觅,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你别让我再失望了。”
“是,将军,属下定会全力以赴。”
陈觅跟在张鼎身后一直颇为忐忑,他害怕自家表哥失望的眼神,如今见张鼎再给他机会,令他松了一口气。
下达命令之后,张鼎站在一边,将指挥权交予陈觅。
陈觅领下军令,首先强调众将士抄家之时不可奸淫掳掠,有违命者斩首。而其余活下来的士绅与作恶的家丁家仆都先抓进监狱,今后审问之后再行处置。
“救命啊,放开我。”
谁知道,张鼎与陈觅千叮咛万嘱咐,可在此期间竟还真有士卒犯下罪行。
是一名伍长与副手,他们找到一个自称是苏卯女儿的人躲在床下,他俩仔细观看后发现十四五岁的苏家小姐长得青春妙丽,便淫心渐起,将不谙世事的小女子骗了出来,轮番侮辱。
待陈觅闻言赶到之后,苏家女子已投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