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南行记
因为从八矿口到火车站,有十几公里路程,这趟公交车是高峰班,车上人很多。李勃一直站着乘车,加上早晨又爬了一次矸石山,感觉腿快支撑不住身体了。
过了百货楼,下了一大拨人,李勃才找到一个座位坐下。
“同志,你到哪儿去?”女售票员注意到他,挤过来问。
“二矿。”李勃颇有疑惑。
“你坐过站了,下一站下车吧。”
“那本来应该从哪一站下车呢?”
“百货楼。”
下了公交车,李勃在公交站逐个站牌找,始终没找到“二矿”。他有些着急,看到路口的交通警察,急忙过去询问。
警察在指挥交通的间隙,告诉他,在百货楼的西边那条新华街,往北走一段路就到了。
李勃按警察的指引,沿新华街走到北头,只看到有一所“矿务局第一小学”。他又连续问路,望着一座矸石山,走了很长一段路,到十一点多才走到二矿口。
李勃可能听错了,或者对这里的叫法不熟悉,对“矿院”这一概念理解不透,只听路人说沿铁道北边往西走,到矸石山后就能找到。
没想到,这座中原煤海之城,铁路一道又一道,是为把矿井里开采出的煤运往全国各地;选煤留下的矸石山,一个连一个,高耸入云。
李勃就围绕着铁路和矸石山转,一路打听,问了好多人,但都说不认识“李银生”这个人,更不知道住哪儿。
李勃停下脚步,让头脑清醒下来,认真地分析目前面临的形势,终于理清思路。
李勃找到一溜低矮的平房区问了问,得知是二矿的家属区,立刻来了精神,看到了希望。
快到家属区东头时,一位正在平房前洗衣服的中年妇女,指着北边一个小院说:“那个搭被子的地方,就是银生家。”
李勃高兴地就要跳起来,几步就跑过三条铁路线,立刻就到了小院门前。
“臭小子,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李勃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吼叫声,连忙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恰好看到堂哥银生正在追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男孩吓得哇哇叫地哭,沿着铁路边狂跑。
李勃想喊住堂哥,李银生已经追上男孩,像抓一只小鸡一样,拎到了小院里。
李勃进入小院,看到堂嫂王玉环一脸煤灰,可能是刚捡煤回来,没来得及洗脸,嘴里还叫骂不停。
银生把男孩扔到地上,余怒未消,扬手还要对男孩开打,李勃已走到跟前,一把抓住了堂哥上举的胳膊。
“哥,你这是咋啦?消消气,消消气。”李勃急忙相劝。
“咦,天宝,兄弟你咋摸来啦?”银生一脸的吃惊,也难掩尴尬。
堂嫂急忙解释说:“这俩孩子真能气人,老大拿着煤火钩子往老二头上敲。恁哥刚下班,我去捡煤块也是刚回来,就看见他俩打起来啦。”
“我去撵还撵不上,这小子跑嘞还怪快!”银生还在喘着粗气。
“兄弟,你先坐下歇歇,俺洗把脸。”堂嫂找了一个小木凳,给兄弟让座,自己从一个水缸里舀水洗脸。
李勃没有坐,把两个还在哭啼的男孩拉过来,从挎包里掏出一把糖果,每人分了几颗。
有了糖吃,两个男孩破涕为笑,围着李勃高兴地转圈。
李勃拉住老大问:“你叫啥名字?”
“我叫李将,他叫李军,俺们是李家二将军!”
“奥,够神气的。但你今后不准欺负弟弟。”
“他不淘气,我不揍他。”
“兄弟呀,你咋来得?啥时候来的?”银生也洗了一把脸,这时才心平气和地问起来。
“我昨天从郑州来,在银远哥那停留一个晚上,今天早饭后坐公交车过来的。”李勃推开两个侄子,认真搭话。
“恁二哥真混蛋,为啥不给你送过来?摸迷咋办?”堂嫂给李勃倒了一杯开水,埋怨起银远来。
“嫂子,看你说的,我已经是大人,咋会摸迷?二哥他上夜班,还没休息。他要送,我没让。”李勃连忙替银远解释。
“恁二哥真是的,再上夜班,送一趟咋啦?这生人生地方,能好摸吗?”银生还在埋怨。
李勃感动地想流泪,赶忙拦住,不让哥嫂再说什么了。
吃过午饭,一家人有说有笑,李勃的到来给这个小院带来了欢乐。
“哥,你这家是咋建起来的?”李勃想起银远说过,这儿是银生自己的家。
“咋建起来的?矿上不管,自个找块地,捡些破砖头拉起围墙,自己买的好砖好瓦好木头,几个老乡一帮忙,盖起来啦!”没等银生说话,堂嫂抢先说了过程。
“你嫂户口还没从农村迁过来,不能算城里人,连带恁俩侄子都是黑户,矿上分房也没资格,只能自力更生。”银生抽上一支香烟,无奈地吐了一个烟圈。
“再不解决户口问题,俺娘仨都得回咱老家。”堂嫂接住话茬。
“听说矿上开口子了,工龄长的老工人,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交点钱就可以解决3个人的户口。”银生透漏的这一消息,立刻让堂嫂两眼放光。
“真嘞?能迁户口,咱也能住矿上的家属楼,这样的好事,砸锅卖铁也得干呀!”王玉环看到了成为城里人的希望。
“罗锅上树----钱紧啊!我一个人的工资,养恁娘仨,存不住钱哪!”银生无疑在泼冷水。
“你说这话,是不是不想要俺们娘仨啦?”玉环眼里要流泪。
“嫂子,恁想多了,咋会呢?”李勃劝慰了一句。
“我的老婆、孩子,咋会不想要?当初,我要是不收留你,你早就被当成盲流,遣返许昌啦!”银生要翻旧账。
“哥,停住吧。有困难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想就是找老家的亲戚借一借,也得给嫂子他们的户口给办了。”李勃怕哥嫂二人吵起来,急着灭火。
“看看,咱兄弟多明事理。能转户口,我回娘家筹钱也值得。”堂嫂已经是渴望了。
“不说啦,走,兄弟,到街上转转,买点菜,改善改善,再找俩老乡,晚上喝一壶。”
银生推出一辆自行车,俩儿子也闹着要去。银生两口子连拉带哄,才让他俩安生留在家里。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银生在前面推车走,李勃在后边步行紧跟,来到工人文化宫后面的菜市场。
“太贵啦!咱先到文化宫里看看,回来的时候再买菜。”银生问了几个摊位,感觉菜价太高了。
进入文化宫,因为正值隆冬季节,除了几棵塔松翠拔挺秀之外,并没有招人喜爱的景物。李勃看到太阳已经西斜,眼看就要落山,就催促道:“哥,没啥看头,咱往回走吧。”
“中,中,没啥看头,咱就回家。”
二人离开文化宫,进入菜市场。街道很脏,甘蔗渣、烂菜叶、水果皮扔的满地都是,怎么就没人清理呢。
各种蔬菜摆在街道两边的水泥台上,鲜嫩光亮,也给隆冬的萧杀风景增添了一丝生机。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男高音、女高音,男中音、女中音,还有男女低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人类交往互相交换商品的交响乐。
银生买了两颗白菜,又买了一些菠菜、苋菜、大葱等,条编的菜篓已经装满。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网兜,买了十几块红薯。
二人满载而归,这时街上的路灯已经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