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活着还有意义吗
出乎意外的答案:不是十年八年,而是三个月到六个月之间。
因为这个时间段,能回忆的往事如同嚼了又嚼的口香糖,除了恶心,再也尝不出一点甜味,而未来如同漆黑的深夜,看不到一丝光明。
他作为一个学医的大学生,当然知道上面问题的答案,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统统去死吧!”
情绪失控,总是来得那么突然而又毫无征兆,他猛地将身前的面条扫落在地,这样苟且偷生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扑向沙发,抡起那把从某个生存狂家中得来的军用手斧,咬牙切齿,控制不住地冲向落地窗户,嘭的一声大响,狠狠砸在玻璃上。
一下、两下、三下...每砸一下,他就咆哮着大吼:“统统去死!统统去死!”
连续地打击,再坚固的钢化玻璃也不堪重负,喀喇喇一声大响,七八道裂缝四下蛇行开去。
“统统去死!”
再又一次地猛击下,一大片玻璃飞速落下地面,嚓的一声,将一只活死人脑袋削去了半边,露出解剖刀似的横切面。晶莹剔透的虫草菌根茎,镶嵌于颅腔中的脑组织间。
窗户炸开后,大风呜呜直往屋里灌,把沙发毛巾,纸张,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刮得遍地都是,好一阵子,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气,孤独、恐惧、无助、悔恨,诸般情绪交织在一起,蚕茧一样包裹着他。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连一口空气也呼吸不了。
如果不是心中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有好几次,他真想提着军用手斧,冲下楼,和满大街的行尸走肉拼个你死我活。
这一通发泄,耗去了他大半精力,满腔压抑,稍稍平复,可食欲再也没有了。
他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电视柜前,弯下腰,从一个酒箱子中,再次抠出一瓶乌蒙老白干,扭开瓶盖,仰脖子灌了一气。
蒙了一层薄灰的液晶电视屏幕中,模模糊糊映出了他喝酒时的颓唐模样,迷离的眼神,憔悴的面容,以及不知道多久没刮的胡渣子。
“一走了之,也许是一种幸福,因为活着比死更加痛苦。”
他盯着屏幕中的自己,感觉像是盯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摇摇头,从客厅走进主卧,不知道多少个不眠的深夜,他曾思考过关于死的问题,现在却再也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死就在眼前,已经没什么好思考的了。
主卧的大床上,被褥依然铺得平平整整,床头的白墙上,端端正正挂着一对年轻夫妻的结婚照,相框中的男人和女人,仿佛戴了面具,都是一脸幸福的假笑。
他走过去,把相框摘下来,倒扣在窗前的书桌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既孤独,可又特别恐惧看见陌生人的脸。
卧室中死寂无声,摆在床边的那把青竹吊椅,如同吊死鬼般的一动不动。
只有床头柜上的时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一分钟,一个小时、一天,一年,周而复始,在静谧中走向死亡。
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拉开抽屉,将里面的物件一样样拿出:
一瓶泡腾片、一瓶维生素片,一个精致的梳妆镜,一个很多年前的数码相机,半条中华香烟、一个纸质泛黄的日记本、一把弹弓、一小瓶弹弓专用加重磁力泥丸.....零零散散一堆私人物品,都被他有条不紊地摆在书桌上。
最后,他连抽屉也抽了出来,在抽屉的背面,无意间发现一个用胶带黏着的牛皮信封。打开来开,里面有十二张一百的钱,八张五十的钱,八五四十,总共是一千六百元。
“呵呵,这应该是男人藏的私房钱吧?”
他嘴角抽了抽,把信封和钱往脑后一抛,任由它们飘零地上,又拿起弹弓把玩。
这弹弓是不锈钢材质打造,手柄缠着尼龙细绳,做工精致,握在手中手感不错,拉了拉,两侧四根圆皮筋弹性不错,也很有力。
他从小瓶中倒出一颗加重泥丸,左手持弓,右手拉引,嗖的一声,朝着窗外发射而出,加重泥丸倏然间没有了踪影,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海中。
“一个大男人,还玩孩子的玩意儿?”
他摇了摇头,把弹弓、磁力加重泥丸、连带那瓶维生素一并收入囊中。又拿起笔记本来翻阅,轻声念着上面的字,都是女主人不切实际的青春往事,看起来很是无聊。
但不找一点事情来消磨时光,又怎么打发一天的无所事事?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坚持读完,放下日记本,又走进隔壁的次卧。
次卧是一间儿童房,一个小女孩的照片被制作成大头贴,黏在粉红色的墙上,两岁左右,笑得天真无邪。一双漆黑的眼睛弯成了月亮。
“你凭什么认为...”他盯着照片中的小女孩,“来到这个世界上,嘿嘿,他妈就是一种幸运?”
仰脖子又灌下一大口酒,转身走进书房,烧火的书,就是从那快顶到天花板的书柜中抽出来的。那些书排列整齐,一本紧挨着一本,像竖立起来的棺材。
书房外是一个不小的露台,摆着两把躺椅,中间隔着一个小立柜,他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听淅淅沥沥,天空毫无来由地下起了雨,滴答的雨声,令这个荒凉的世界更加冷清了。
“唉,好想有一个人说说话呀。”
一个人老是自言自语,这将是一种信号,内心强大者用这种方法防止失语,内心脆弱者则说明他离崩溃不远了。
而林志却弄不明白,他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望着灰白的天空,重重叹了一声,鼻子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雨腥味,尽管有上层露台的遮挡,雨丝还是斜穿了进来。
忽而,随着“唧唧唧”几声鸟鸣,一只麻雀落在露台上,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它浑身羽毛已经被雨水打湿,林志将它抓在手心的时候,它奋力扑腾翅膀,但是飞不起来。
“可怜的小东西。”
林志从客厅拿来毛巾,把它身子捂干,又抓了一把米粒,将它喂得饱饱的。
小麻雀缓过劲儿,黑溜溜的眼珠子左瞧右瞧凝视着林志,林志一松手,小麻雀便跳上了露台护栏,最后瞅了一眼林志,张开翅膀飞走了。
望着麻雀小小的身影最终消失不见,林志嘴角微微扬起。
时间是一分一秒过去的,但仿佛一转眼,黑暗复如棺盖倒扣,天就黑了。
他任由黑暗吞没了自己,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弯月牙爬到了城市的天际线上,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独眼,冷冷清清俯瞰这残破的人间。
谁能告诉我,活着,还有意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