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楚汉界
光与影，刀与花。
人墙内，陈厌三人呈掎角之势站立。
唐夺的刀法明显不如他的造型那样潇洒，手中的直刀刚黏上陈厌的枪身，便立刻收招，往后一跃，刚脱开大枪的攻击范围，又纵身迎上。
谨慎，难缠。
红鬼的招式花哨，两把峨眉刺好似长在了他皮肤上，围着他的两个手掌翻飞，犹如银蝶绕白花。
砰！
枪刀相斫，唐夺刚想收势，陈厌虎口一拧，大枪化作黑蟒，铜托变獠牙，咔一声咬住直刀脊背。
刺啷、刺啷，猎物发出奋勇的嘶吼，身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缝隙，刚从凶兽的嘴中艰难脱身，黑蟒又不依不饶地紧追而来。
看着陈厌手中的大枪直刺自己的胸口而来，电光火石间，唐夺想也不想，左手握住刀头，竖起刀身往胸前一挡，激鸣声烈，枪尖戳在了刀身之上。
啪嗒！啪嗒！
唐夺脸色一白，看一眼右臂，衣袖撕裂，小臂上被勾出一道笔直的豁口，鲜血直流。
“兄台，跟我回联合堂，我唐夺保你平安无事。”
“回去可以，把太子昆人头送我。”
“那就是没得谈？”
“没得谈。”
陈厌话音未落，身侧杀意凌然。
一直在观望寻找机会的红鬼陡然发难，身形如同飞鲫穿溪，握紧两柄钢刺，径直刺向他不设防的右胁。
“啊！”
唐夺狰狞着面孔嘶吼一声，锃地将长枪别开，帆布短衣迎风鼓起，右臂快速乱甩。
一串串猩红的血珠被搅入他胸前绽放的那朵硕大银色刀花之中，血色幽莲灿烂辉煌。
面对完全舍弃防御，不死不休朝自己攻杀而来的两人，陈厌目光平静。
他看准刀花迸射间显露的缝隙，枪尖倏地吮住花蕊，磕在刀托上，同时一脚侧踢，攻向红鬼的手腕。
红鬼看陈厌腿如弹簧，奔行无双，下意识身体一侧，同时峨眉刺扎向陈厌小腿，刺啦往回一勾。
这一招虽未伤及陈厌，却扯碎了他的裤腿。
看着陈厌将腿收回，脚尖点在地上，一条腿不停微微颤抖，红鬼心中大喜，“抽筋乜！”
转瞬，他身子一屈，对准陈厌下盘快攻而去。
唐夺忽感一阵轻松，一直咬住他不放的长枪竟然缩了回去。
看陈厌收枪回防，身形不稳，一时双目精光暴射，纵身往前一跃，单刀直入，攻其咽喉。
“厌哥！”
十三妹见陈厌深陷囹囵，焦急大喊一声，冲上前方，砰，肩部却被联合堂中人狠狠砸了一棍。
肥乐等人见状也是大感不妙，虽然他们不想让陈厌活着，可终归是他赢了，己方才能攫取到更多利益。
眼瞧他连战四人马上便要得胜，在这节骨眼上，没人想看他输。
但瞬息之间，场内局势大变，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陈厌颤抖的左腿突然凌厉一提，砰一声踩住红鬼的后颈，扼住其咽喉，死死将其压在地上。
“冇抽筋啊！”
“抽你妈！”
陈厌啪一踢，红鬼噔噔滚了出去，蜷缩在地上大口呕血，同时枪杆已经狠砸在了唐夺的脚踝。
，正惊愕的唐夺来不及收招，重重摔趴在地，再抬头时，枪尖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
一人降四鬼，众人先是惊骇，随即又是一阵狂喜。
而联合堂一方，士气立刻衰减大半，对陈厌又平添了几分恨意。
“趁他病！要他命！”肥乐等人对视一眼，目光兴奋贪婪，异口同声喝道：“杀！”
短暂的平静再次被打破，人影、刀光，开始新一轮的支离破碎。
十三妹捂着肩膀，被兴洪众人扶着，见陈厌还位于包围中央，勃然大怒，转头对龅牙许吼道：“还装死乜！”
龅牙许眼前一阵恍惚，随即一咬牙，刚狠下心，陈厌便提着滴血的大枪从人群中冲杀了出来，横身立于众人身前。
“他们看了半天戏，现在该我们了。”
龅牙许如临大赦，拍手叫好，“对啊！我们要做黄雀，不做螳螂……”
砰！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陈厌便斜劈一枪，登时将他砸翻在地。
看到这一幕，K档众人登时又惊又畏。
陈厌凝目环顾一遭，沉声恐吓，“现在K档是兴洪下的堂口，如果再让我发现有谁违抗十三姐的命令，立斩不赦。”
十三妹闻言心中感动，目光含笑，“厌哥，你刚才好威风啊，想都不敢想啊，我们今晚真能打翻联合堂！”
“打翻？言过过早……”
陈厌没有说话，回身看向街道，没了四鬼的加持，再加上其他社团此刻战意高昂，战局扭转，联合堂正在节节败退。
砰！砰！砰！
突然，暗伏于阴影处的群兽终于亮出了獠牙，随着十数声枪响的威慑，光明路上的众人变成了惊弓之鸟。
援兵来了。
正在交战的联合堂等人，竟然开始如同潮水一般撤离战局，以位于光明路中心的议事大楼为界，横亘出一道杀气腾腾的人墙。
肥乐等人听到枪声虽然惊恐，但同时也站到了所谓“江湖规矩”的正面，气势不输人，当即迎了上去。
陈厌与十三妹对视一眼，带领身后众人，也汇入了黑压压的人潮之中。
两面沸腾的人墙悍然对峙，中间空隙不过三米，犹如一条灌满熔岩的楚汉河界，随时都会爆炸。
“谁让你们开枪的？”
突然，一道威严平静的嗓音于人墙后响起。
一声出，万物静。
“撒旦恕罪，你老晓得，我们打自己的枪习惯了，一摸到真家伙就容易走火啊！”
撒旦！
不管是肥乐几位大佬，还是摇摆不定的潮帮林叔等人，再听到这两个字的刹那，畏惧的冷汗瞬间爬满了鼻尖。
陈厌闻声同样一怔，他的前身在联合堂虽蛰伏数年，却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坐馆寥寥几面。
近十几年来，撒旦深居简出，做撒手掌柜，将社团大部分事宜都交给了一众心腹操持，没想到今晚的动乱，竟将他激出了山林。
哗啦一声，联合堂一方的人墙哗啦一声分开两边。
在数十名面容冷峻的枪手簇拥下，一名须发皆白的威武老者，缓缓踏入了楚汉河界。
撒旦，洪扞广！
“洪爷！”
“撒旦！”
……
尽管此刻众社团与联合堂剑拔弩张，但各社团的大佬看到撒旦的那一刻，均是尊敬问好，十三妹等人也不例外。
撒旦“嗯”了一声，点头示意，他面如苍虎，目光沉静，看不出悲喜。
客套过后，缓和下来的局势被一声厉喝打破，“洪爷！大家敬重你，今晚没有动枪，但联合堂要坏规矩，也别怪大家不客气了！”
“对！”
“不错！”
一时间，人群中连声相应。
闻言，撒旦身后一平头男子冷笑道：“说过了，是擦枪走火，你耳聋啊！”
“闭嘴。”
撒旦一抬手，打断了男子，接着他往人群中一扫，目光在陈厌的脸上稍作停顿，随即跳到离他不远的林叔身上，微笑道：“林叔，近来可好？”
听到撒旦这么称呼自己，林叔忙走上前，“不敢当，洪爷，有乜教训，请直言。”
“子不教父之过，我近来身体不适，一直在家中修养，听到阿昆做的那些混账事非常生气，已经在家里教训过他了。现在，我替他向你道歉。”
说着，他竟然朝林叔躬身作揖，人群中愕然声连连。
林叔先是发愣，随即眼圈一红，忙道：“是我不对啊，跟小孩子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就可以了嘛！”
陈厌目光微沉，撒旦不愧为城寨的老牌枭雄，风轻云淡间便化解了一股敌对势力。
“你是厌仔，我记得你。”
陈厌闻声回神，与撒旦目光交错，拱手道：“洪爷。”
撒旦微笑颔首，“你很能打，不错，是个人才。之前关于那五百万的事，我已经有了眉目，你是被冤枉的。既然是联合堂负你在先，那过往的一切都既往不咎。在场的各位大佬做个见证，如果我联合堂事后翻脸，我洪扞广愿意受门规处置！”
此言一出，人群立刻沸腾，交头接耳声不断。
众社团本来就是借此事向联合堂开刀，撒旦三言两语，便扣掉了师出有名的“名”字。
若是继续顺下去，他们各家今晚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妈的，老狐狸！
陈厌暗骂一句，随即笑道：“有洪爷这句话，我心里舒坦，被砍一百刀都愿意啊，只希望洪爷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抓到栽赃我的人，我要亲手宰了他。”
此言一出，浓郁的阴霾在撒旦脸上一闪即逝，接着牵强一笑，“我答应你。”
陈厌敏锐捕捉到了他神色间的阴晴变幻，能让城府深厚的撒旦喜形于色，唯有他的独子洪昆。
黄sir没有看错。
与此同时，人群后，两个面容黝黑的男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身形瘦小的阴沉着脸，悄悄转身离开了光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