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唯一试炼
黑暗中，她的声音沙哑，脸角模糊。
“莫雪，救救我。好冷，这里好冷……”
“真没想到，那一天就是我们的永别。小晗，我回来了，不要怪我太晚。我多想和你一起，长留在这橘壶渡口，一生一世就看此流星。”
莫雪不再躲藏，他挡在去路上，面对着茫茫而来的尸骸战士，如观人潮。出奇的是，方才还残暴的贪狼，此时却都乖乖地停留下来。他们喘息着，他们觊觎着，压制着毁灭的习性。
终于，战士们让开一条道路，一个裹在蝙蝠衣中的身影走出。
莫雪哈哈一笑，戳指骂道：“守渡人，你这个叛徒，你背弃了昔日天行的誓言。”
“莫雪，你才是叛徒，商北达学的灾星。你扪心自问，你害死了多少商北学子？”
“从入门前，我就已经加入天行。从头到尾，我都是天行的人。”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赞你一声，忍辱负重？”
嗓音的变转，仿佛脱皮一般，莫雪眼神渐渐凝固，不对，这气息不对。
“我父亲已经于三十年前去世。”
“什么？”莫雪故作惊讶地道，“守渡人，你不是。”
“商北秘地检查最为严格，难为你竟能隐忍多年。可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回来取回你的怨灵书。”
“不错，一点没错，这是我假龙，更是我全部修为。”
“商北达学早知道门中混入了卧底，大院长让我留此，正是为了等你，天魔之主。”守渡人叹着惊讶，“我父亲对你的身份极为保密，从来不曾向我透露过。哪怕这一二十年，我也多次猜想过今天的场景，但我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莫雪，是商北一手栽培了你，让昔日羊八村的无赖少年成了养气化龙的摆渡使。”
“你能放过我吗？”百年气种的力量越发强大，莫雪冻得脸上都起了冰花，“我，我现在宣布我正式退出天行，我……我还有大院长交付的任务，你不能杀我。”
“大院长有令，格杀勿论。至于任务，我自然会代替你完成。”
……
气苗大比中，墨启的提议得到了响应，那些小声议论为之鼓噪。
“羊八会的成员碰上了，是可以相安无事，但是如果遇上那些一气灵呢？”
“虽说还是要战斗，但现在我们，至少还有了一点希望。”
“那就是团结！”
为了接下来的比试烦心，不如什么也别再说。
李眠、汪虎等人本以为摆渡使会把这个苗头给掐死，没想到他们对这件事是充耳不闻。
“一团散沙就算抱起团来，就不是沙子了吗？难道你们还会怕他们？”
“这样才对，你们的实力就摆在这里，不管那些人怎么取巧，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
“大人说得极是，我们也是太紧张了。”
送走了摆渡使，李眠说道：“我看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这件事是那商杜陵在暗中捣鬼，是她不让摆渡使插手？”
接下去，李眠和汪虎分头行动。竭力拉拢气苗，特别是那些强的入会，但可惜的是，这猛虎会的计划随即泡汤，连声雷都没唱。
整整一天。这第二轮的考核，在一片怀疑里结束了。墨启在这一轮遵守了自己的誓言，主动燃烧灵气，自伤要害，只为了对方的信任。
对手最后一刻却被一道电光打亮，他之前也宣誓加入羊八会。
“好朋友，欢迎你！”
血腥味仍在蔓延。两边全力爆发，生死碰撞，直到天黑才有一个血人踏出。那模糊面庞，已经没人再认得他是谁。
莫晗遇上了个不弱的对手，莫七也受了伤。
气苗们的修炼，愈发疲惫。这日晚上，轮到墨启去浮台外的云气中取水。莫晗就在不远的地方等他。
两人手脚很快，仙苗们的水都准备完成。莫晗说起羊八会的情况，这几天又有两三个人选择正式加入。云海的风景总令人出神。
墨启看着水中她的神情，说道：“在这儿能留一会儿，真好。上次摆渡使传我的剑术，现在有空正好教你。”
“又说些听不懂的话。我不想学哎。”
墨启跳上边上那朵流云，拔出擒火，眼神中便换了一种气。一招一式一刺一突，仿佛就回到了那天云潮之上。与其说他是向少女传剑，不如说他是在幻境中温习。
只记得她手挂在身后，又白又细的牙，一脸笑盈盈：“在你面前，我可算是变成笨蛋了。”
“梦，什么梦？”
“我梦见那是很高很高的地方，云彩比这橘壶渡口还要白，光亮比那星海还要透。我们两人前后一起踏在云端，脚下也不知踩着什么，赤的蓝的，就那样升空了。你知道，梦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然后我们一起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地方有好多好多的树，还有好多好多的花，可漂亮了。你方才说这里风景好，我心底就不服气呢，你要是与我一块儿去了我梦见的地方，肯定下半辈子都舍不得走。”
“你这么一说，我真挺好奇的，那地方有机会你一定带我去瞧瞧。”
“好呀，说定了，谁也不许赖皮。”
在她斑斓多姿的叙述里，墨启好像也遁入了她的梦境，他们二人有时去一处大宫殿祈福，有时又到一处满是云雾的山中求道，目睹过上千仙人齐齐唤出法相的盛壮，也耳闻到百条气龙同时在一片虚空中舞动的宏伟。
如此朝夕相对，志趣相投。墨启只当着故事听，如此不觉时光一日日过去，这一天的梦尤其漫长，让人满满睡意。
墨启问她今天梦是什么，莫晗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说，商杜陵和她说过，以前商北达学有个了不起的女养气士，她叫计青梦，她恩断意中人叫司徒白。
两人坐在一块石板上，就这样呆呆地看了好久风景。
“我又想念羊八村了。”莫晗忽然说道，“你想回去吗？”
如此一轮轮时间飞快，眨眼就是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少年仙苗们用他们的血添上新的年轮。这中间的残酷角逐，一如被捞上岸的鱼。更多厉害的鱼离去，情形越发明朗。
李眠和汪虎从武道空间杀出，手中沾了新血：“这该死的羊八会，看你们得意到几时！一帮乌合之众，不是对手。”
“这，李眠，那老丁、老薛这回竟然也输了！这怎么可能呢？”汪虎心中巨创。
“是那些羊八会的人互相分享情报，找出了老丁和老薛的弱点。”
这短短两个月的较量，他们都杀了六人，但是到后面也都是惨胜，用自爆这样的最强杀招冲出一条血路。
下一轮是凶多吉少。而反观以墨启为首的羊八会，采取了内部保全的方法，对于不守规矩的更是严厉处罚，即便那一轮得胜也就此陷入围攻。
“李眠，我们这回低估这羊八会，也低估那家伙了。”
“我早就说过这家伙有古怪，当初就该听我的，拉拢他才是。”
二人心底嘘了声，他们已经被摸清了底牌，如此此消彼长，他们本来在养气上的领先，也被这时间悄然缩短。
“他的好运会用完的。”李眠眼睛瞪死，“走，去会会他们，第七轮，我要他，死！”
这次的对手，墨启遇上了莫七。
“小子，算你倒霉！”
“来真的？”
最后，两人出了武道擂台，晴空如画。
“哼哼，这都是看在小晗的面子上。”
莫晗又是一场恶战。在整个羊八会里，莫晗的签运算是最差的，每一轮都碰上高手。
“哟，什么风，把你们两位给吹来了，这一轮比试还挺轻松的？”
羊八会众人都提了神，突听“噗通”一声，李眠挺直的胸膛忽然躬了下去：“之前的事，都是我们不识时务，我李眠是服了你了。”
“你帮个忙，替我求求墨启会长，我们也想加入羊八会！”
其他羊八会仙苗都有朋友死在李眠手里，这时候戳着指头大骂：“快滚，羊八会里没你这种人的位置！”
“快滚，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汪虎一开始强忍着，受不住这么多的屈辱谩骂，勃然叫道：“李眠，瞧瞧你在做什么，向这些废物低头？你脑子进水了，下一轮继续杀他们全家，跟我回去！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汪虎经过几轮激斗，身上伤疤蚯蚓一样，新的旧的叉在一处，这个时候一甩开膀子全都暴露出来。
“汪虎，该冷静的人是你！”只听李眠大叫了句：“汪虎，你下一轮的对手，是我！”
“什么？”
“你想死在我手里吗？”
“李眠，你真要杀我，这件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离开武道擂台，我就看见了，其实你也猜到了吧，为什么还一直要这样假惺惺的。”
“我没你想的那么多。”
汪虎不敢再赌了，因为他发现，李眠压根就不信任他。
这么重要的事，到现在才说，就是明证。
“我……汪虎。”汪虎低下头，和李眠跪在一处，“请求加入羊八会！”
短短七个字，重如古钟。
羊八会众人大声道：“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们做什么美梦，就一个字，滚！”
“对，我们不接受。”
他们都知道李眠的嘴脸，现在这不算落井下石，算他咎由自取才对，他们也巴巴地期待着墨启一脚踹飞李眠的场景。
然而墨启来了，他伸出手：“羊八会，永远欢迎新的朋友。”
“这橘壶渡口，整整六轮，现在只剩下羊八会的人。”
这样的变动。
那摆渡使的声音便已经降临：“李眠，汪虎，你们真让我们失望！”
“大人恕罪！”李眠面带苦涩，磕头道，“各位大人，我和汪虎实在独木难支！”
“废物。”从看不见的流云之中，蹿出一道金符。二人整个身子的血被抽取三分之一，黯然之中倒地而去，久久才爬起。竟是被生生断了一方气海。
“这接下去的气苗大比，看来，再也不会有人牺牲了。”这一句话充满了魔力似的，那一头久久沉寂。
气苗们在短暂的空白后，开始欢呼地拥抱，纵情大叫，泪水四扬。这三个月的时间，并没有白费，他们走过的这一条路，虽然曲折，但最后还是见到了光明。
“我们可以进商北达学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活下来了！”
他们除了高兴自己，也感伤那些死去的同伴，那些同一个村子杀出来的伙伴。他们无法再看到这一日的太阳，而他们只能选择继承这份意志。
直到那一声落下：“小东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尊重了规则，却挑衅了意志，所有人都能活，但唯独你，必须接受惩罚。”
“三天之后，将专门为你举行最终试炼，做好准备吧，羊八人。”
仙苗们眼中闪烁着乐观，同样是惊讶。看向墨启的眼神如同迅速冷却的铁水。
“没有他，我们现在八成都已经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