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牛洋犸
第二天太阳起得有点迟,刚刚爬个半山坡,
懒洋洋的光线,求贤、择士两馆门口就挤满了人,前后都踩着脚跟。饶是如此,还是拼了命地往前挤。
虽然早就有言在先,表演要在两个时辰后才开始,可白鹿人从不迟到。
为了应对这突然的热闹,两馆馆主不得不派出除了几个一等外,全部的门客,负责现场的秩序维护。派人去问咋回事,凤麒蛟卖了关子,请馆主大驾光临,眼见为实。
于是乎,络绎不绝的人群,将整条街都乱成了一锅粥。
“凤麒蛟最新骗局,今天中午,贤士馆门口,大家都不要上……当啊……”蔺知才跑了两条街,回头发现整个城的人都知晓了。
他也许只是一个一,但是十传千百,走过路过切莫错过。
关于神鹿庄主的故事永远不缺乏听众,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被人信任的美好。
先是一声金锣,又来阵阵擂鼓,赤膊大汉把旗开。
“啊,来了来了,凤庄主来了。”
在长久的闲聊与等待之后,渐渐发酵的期待里,全身裹藏在一件荒野紫绿、琳琅碎布袍子底下的神鹿庄主出现了。
整个武道场随着一阵急促的弦乐,一圈台边的火盆都燃起了野花状的烈火。
在上千目光注视下,他左手摇晃着铜铃,右手提着一把木剑,缓缓踏上临时改装过的武道场。脸上獠牙面具露着凶威,咿呀哇呀叫个不停,
走起路来脚下一跨一跳,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这样故作玄虚,哗众取宠的疯癫模样一下子把观众们都逗乐了,若非那两个巨汉就在台下守着,只当是来捣蛋的流浪汉,随时就要轰走。
有站在台下,伸着脖子,勉强听清他念叨的是:“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无数个声音一起叫喊着那个名字,还有那两个字。
那獠牙面具听见了,转过身,目光落下,就像是一个迷路的陌生人,他做了个自我介绍,他来自星海,受天下子民托,前来白鹿——“收天”。
“一收黎民苦寒气,二收百代冤邪气,三收凡尘不平气。”
凤麒蛟的故意伪装直到牙齿,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嗓音,很多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并不有意说破,静静地看他接下去的表演,原本嘈杂的人群立时寂然无声。
“我之前见识过,这才是真正的戏法师!”
“今天的戏法会将是精彩绝伦。这凤麒蛟敢继续拿这个题目,就有颠覆和挑战的勇气与信心。”
一个手掌贴心,俯身致意,
凤麒蛟的表演开始了。
那是一套流利完美的气法热场,他缓缓打开他与天空的对话,意与念的交合。手里的铃铛脱手而出,成为了木剑攻击的对象,如同一个毽子,自此再不落地。
确实是极为凌厉的招数,被抹去了大半锋芒,变得婉约与柔美。脚下步伐跳动越快,在木剑的击打与挑飞下,铃铛也越发响亮,清脆。
“啊,庄主,小心,铃铛差点就掉下来了!”
观众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偏偏看得津津有味,单此剑挑飞铃的架势就足够赏心悦目。一开始揪着心,但很快就释然,技术值得相信。
刘锐和刘轩闻讯先后赶到,各自赞赏,这通甲人总爱带给他们意外,竟还是个杂耍高手。
择士馆这边叫道:“凤庄主,你还缺个口袋,收天怎么能没口袋呢。”他们想着以那一等门客的路子,若是连口袋都没,天要收到那里去呢?
“口袋?”
“什么口袋……不好!”
“凤庄主,你不会是……”
台上凤麒蛟草草停下,摊了摊手,一副忘了的样子,他的反应就是这样回答,对不起大家。
并不关心那只忘带的口袋,所有人此刻目光都在铃铛,上蹿下跳。
“快捉,铃铛!”他们脱口惊呼,都以为凤麒蛟要演砸,谁想到他的木剑还是追到了,几乎是贴着地面把铃铛硬生生挑了起来。
“呼,还好……”所有人都跟在悬崖边走了一圈似的,为他大大出了一身冷汗。
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似乎是在惩罚这极限的一剑,
那只跳动的铃回到半空,只晃动了一下,突然之间产生了分裂,变成了两个,完全一模一样。
台下一下子炸裂开来,大声叫嚷起来:“快看啊!”
“生了?!”
最后一个发现这件事,是还在侥幸的凤麒蛟,当他抬头,发现这场景时几乎吓得摔了一跤。在观众们嘶声的提醒下,他才反应过来,两个铃铛,依靠身法仍能应付。
这样的追赶反倒有了挑战,木剑在微笑:“一个小问题。”
可当他再转身,铃铛就成了四个,同时在半空中流转。
这一下连观众都慌张起来,几乎就要跑上台帮他的忙。
即便是凤麒蛟,一起追赶四只铃铛,也是非常吃力,没有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他表现得非常恼怒,像是有什么人刻意捉弄他。
“这也太过分了!”
观众们从两个巨汉平静的表情,意识到这是戏法的设计,则看得好笑好玩。他们献上了掌声,没有生命的铃铛自然不可能无中生有。
“美妙的计谋!”
就在所有人以为四只铃铛已经是极限的时候,那四只不安分的铃铛又是一变,再次翻倍,从温柔小雨一下子变成了瓢泼倾盆,
但下方依旧是那可怜的一人一剑。
手足无措的凤麒蛟,他连接住一个铃铛的力气,都用光了。
这一回,无论换成谁,也不能接得住。
聪明的表演者应该懂得适可而止,而不是一味地满足观众没有尽头的欲望。
贤士馆两边都发出了叹息。
就在众人为这场失败的戏法悲哀,有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八只铃铛还在地上翻滚不停,可那戏术士手里的那把木剑却消失了。
“等等,这……”
那面具藏不住的懊恼和自责,瞬息之间恢复了机灵。
他站起来,没有再理会离他远去的铃铛们,展示了自己干净的双手,空荡的衣袖,身上一切可以窝藏的嫌疑。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却没一人瞧着,看出了破绽。
从一到八的铃铛,凭空消失的木剑,就在这个开阔平坦的方台之上。
“各位,谁看到我的剑了?”面具下有些慌张,这可是他今天表演的家伙,“是不是刚才甩飞出去,掉到哪儿了?脚下踩着,麻烦都看一眼。”
“快为凤庄主找找……”
热心的白鹿观众善良,还是自发地为戏术士找剑,他们光注意着低头看自己脚下,除了瓜子皮,随手丢的垃圾其他什么都没。
倒是有人趁机抓住了一个扒手。
“不可能找到的,除非他把自己的手切开。”求贤馆雅座,刘轩轻笑着与周围人说道,“这凤麒蛟的戏法有点意思。你们可看出来了?”
门客们纷纷摇头,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果之前的无中生有,铃铛还能是事先藏好,可这木剑消失的手段可谓是天衣无缝。
有人想破脑袋,当时八个铃铛砸下去,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上头,倒是没人去看木剑。没准真是他手快,把剑抛飞了出去,底下观众中有人替他接应。
四下去看,人多眼杂,并非发现这样可疑的人物。
“还找不到剑,这可怎么办啊?”
凤麒蛟无奈地在台上走着,似乎已经忘记了今日的主题。台下为此骚动不安,他们想看更精彩的戏法。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当众宣布:“诸位,不然我们还是换一只口袋吧,那木剑是找不回来了。”
玩笑的口气,也得到了观众的谅解。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身为戏术士,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你的剑在这里,凤庄主。”
是谁在说话?台下四处乱瞧,寻找说话的方向。
凤麒蛟笑了一声,完全没当一回事。
那身影是忍耐不住了,他似乎已经瞧了多时,走出来的时候,眼神手势,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个意思:“就这,也能算是戏法?”
平淡无奇的圆脸,略带了点肥胖,刚刚把套在头上的兜帽摘下,露出乱糟糟的头发。
“这人是谁啊?怎么敢对凤庄主这样说话!”当观众们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都呼了一声,“啊,真在他手里。他是怎么捡到的?”
赫然就是那柄消失的木剑,连挑飞铃铛时造成的破损也一模一样,再不能逼真。比起这来历莫测的怪人,更令人好奇的是他与这木剑的联系。
他刚开始出现的地方,远在人群的最外围,和擂台至少隔了三十来人。此时一步步往内圈走去,所有人都纷纷让开。
“有趣,这人是凤麒蛟请来的托?我就说木剑一定有备用的。”刘锐没看仔细,在手下门客的提醒下,一下子坐了起来,
该死,这家伙居然还敢露出真面目,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险些叫出了那个死去的名字。
“三公子,要不要立刻抓住这家伙?十公子可还在他手里。”
“还废什么话……算了,不急,看看再说。”他终于明白凤麒蛟这样大费周章的目的,牛洋犸以一个戏术士的尊严,无法忍受他这种挑衅,悍然迎战。
对面求贤馆,刘轩迟疑片刻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吩咐手下暗中接近,一定要把此人拿下,务必抢在择士馆之前。
但偏偏这么多的人,潮水般天然的掩护,一旦发生什么骚乱,便是墙倒。他们派出去的门客,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与胆量。
可若非如此,这狡猾的戏术士恐怕也不会露面,他早就想好了全盘的脱身之策。
人群中很少有人察觉,气氛已随着此人的出现,悄然改变。
面对这位热心的观众,凤麒蛟惊喜说道:“真是我的剑,谢谢,这位朋友,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我想,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感谢你。”
“萍水相逢,一场匆匆,又何必在乎这俗名?这是一把剑,我是一个过客。”牛洋犸走上台来,对于凤麒蛟伸过来的手,却没有立刻还剑的意思。
他显得充满敌意,凤麒蛟一怔,僵硬片刻露出笑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就这么有把握,我若是真不来呢?”
“除非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位。”
凤麒蛟接住递来的木剑,沉甸甸的分量,这第三个牛洋犸,带给他的感受更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