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意表
经过多年持续不断的踏勘寻访,终于让他通解了竹简的全文。
原来他所得到的,竟是一部古楚大巫所编着的巫书。
该书里面深入浅出,详尽记录了各种堪舆祝由、寻龙点穴,以及如何豢养虫蛊、放排赶尸、降神诅咒等等方法。
葛自流大为振奋,认为这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契机,彻底改变家族定位的创举指日可待。
若论葛自流这个人的品性,从年轻时起,就常常出人意表。
行事为人只凭心情和意愿。高兴头上,哪怕是大奸大恶、杀父仇人,他也肯轻轻放过。一言不合让他不爽时,纵使贫寒孤弱、家徒四壁,仅剩一条底裤,也非要强行生剥硬夺给抢了不可。
只为他行事蛮不讲理、恃强凌弱,种种作为不可理喻,近乎无理取闹。又个性倔强凶横,早年在江湖可谓声名狼藉。
比及学会了一些古楚大巫的巫术之后,行为更是近乎无法无天,无人敢惹。
葛自流这个名字在荆湘西部、黔渝东南,如日中天。
而他这个人,简直成为了这片广袤山区的土皇帝,无冕之王、只手遮天,颐指气使、一呼百应。
鉴于自己日渐人人害怕的尴尬境地,葛自流常常会改穿普通苗民服饰,到处走动。
着微服体察舆情,看看谁又在私底下咒骂自己。
其考察所得,都暗暗记在账本上,视影响的严重程度,留到日后慢慢清理或一笔带过不予理会。
每逢这时候,他都自称为无名无姓无名氏,以掩饰身份,混淆视听。如果碰巧在这时候被人认了出来,他也必定百般抵赖,绝不承认。
武陵剑派各人现在所碰到的,恰好就是这种情况。
对于葛自流的大名,武陵剑派沐思宁、伊语真等诸人,虽则已是久仰,并且如雷贯耳。
可由于彼此路道不对,双方倒也从未想过要会见一面。
今日里于德夯苗寨外狭路相逢,尚是他们之间的初次碰头。
那着天青色衣袍的男子目视衣着俭朴的葛自流,心下暗自寻思:这人比之于传言,倒也未必真有那般不堪。
果然道听途说,其间多被添油加醋。所谓流言舛谬、以讹传讹,于是多半失真,诚哉斯言。
伊语真却于盈盈微笑皮里阳秋:“久闻老爷子的好名头,今日得见,果然老当益壮。
更难能可贵的,是将‘白马非马’那一套谬论玩得头头是道,可见这嘴上功夫不是盖的。逐日蒸蒸而上,伶俐更胜从前。值得恭喜。”
葛自流面不改色、哈哈大笑:“伊女侠倒与传言不太符合啊。
传说中的伊女侠杀伐果断、嫉恶如仇。没想到现实中的你,居然拍得一手好马屁。
轻描淡写间,巧笑倩兮,使得我老人家的马屁股,居然也不由为之痒痒自得,蠢蠢欲动不已。
想这门功夫,若非经过千锤百炼,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又怎可轻易便撼动老夫?
幸亏我老人家还是颇有点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还远远当不起女侠你的这番恭维。”
淡绿轻衫伊语真,虽年纪轻轻,在武陵剑派众列弟子当中,早已是个声名遐迩的人物。
她单姓一个伊氏,芳名语真,常年在江湖走动。御剑乘风、摘叶飞花,五湖四海,无一处不曾履及。
也是当年的武陵一派诸多侠少之内,至今依然还在外面修积外功且最为活跃的。
而天青色衣袍男子,则是隐居在索溪十里长廊的任长歌。
早年发下宏愿,出山济世,救拔了许许多多困顿于泥涂之中的黎庶苍头,因此葛自流适才称呼他为“任大侠”。
盖其所为,当得起这两个字。
在任长歌身旁的美貌女子,月白衣裳、形容窈窕的,正是他的妻子沐思宁。
她原本只是武陵溪畔寻常普通的一个女子,并非江湖中人。与任长歌邂逅以后,方才开始习武学剑。
起步虽晚,天资不错,造诣也还可观。
而那湖绿衣裙的长马尾女娃,则正是任、沐夫妇二人年少轻狂、气盛心浮的女儿,名字唤作任小蛮。
就在伊语真和葛自流斗口将歇的时候,那店中老媪已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到了桌上。
葛自流话锋一变:“说来也是奇了。武陵剑派和我葛氏一门,都在这道大山脉里头讨生活,可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闹过什么不对。”
伊语真看了师兄一看。
任长歌冲葛自流拱手:“不知葛老爷子有何见教?”
“见教倒没有。”葛自流直抒胸臆,“不过我确实有个主意。等你们吃过碗面之后,都跟我去某个地方玩玩。”
“葛老爷子莫非是有备而来?”伊语真绵里藏针、话里有话,“甚至是专程在这儿等咱们的?”
“正是。”葛自流也不拐弯抹角,大咧咧地承认,“伊女侠快人快语,却又心思灵敏,老夫佩服得很。”
任长歌剑眉微轩:“原来如此,真是有劳葛老爷子费心了。”
“那也没啥。”葛自流咧嘴一笑:“老夫我平日也经常到处溜达。”
任小蛮又在一旁咋咋呼呼、吆吆喝喝着要跟葛自流“认真”比试。
伊语真走过去直接把她揪在凳子上,一把按住。
任小蛮挣扎不出,眼珠子乱滚,恰好瞟见开店老媪手端面碗望着自己,心里顿时颇为失落。
好在老媪也看不出她的困境何在,而任小蛮的肚子则正在闹饥荒。
被伊师叔完全压制的惆怅,也仅仅维持了那么片刻,随即就被忘到爪哇国。她甚至还很配合地坐正身子。
然后,她就抄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面条来。
坐待武陵剑派任长歌等人俱都饮食罢,那葛自流哈哈一笑:“我和你们武陵剑派的容忘我,倒算是老相识,也恰好有点与他有关的消息待与分享。
三位如若是有所顾忌,胆怯畏葸、惩前毖后,宁可有损了武陵剑派的名头,倒也大可不必勉强跟老夫同往一行。”
说完这句云山雾罩的话之后,这老头径自将身子一拔,飞身跃出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