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草药房
夜飞雪鼻孔仍有点堵。
他齉着鼻孔,对着那把因披荆斩棘的累累功勋而倍受创伤,导致刃口大块残缺、伤痕斑驳的小铲长吁短叹,显得十分的为之惋惜。
葛碧落看在眼里,不免慰藉他几句,并劝他不用难过。扔掉那把已经残破的小铲,等回家以后,一定打造一把比它更好百倍的大铲铲。
如果夜飞雪喜欢的话,也可以专门锻打一柄同样款式的送给他。
夜飞雪对葛碧落的豪言许诺不置可否,却还是对那把为自己提供过莫大帮助的银灰小铲依依情深。
葛碧落毫不可惜的,他却反倒恋恋难舍。最后,他更用心地将那柄小铲子,给好生包捆着,背负在了肩后。
这次穿越山谷的开路行动,使葛碧落残破了一把随身携带的称手武器,却意外地让他夜飞雪的伤寒在挥汗如雨的时候,渐次消退。
这其中,或许还有那些阴差阳错,为他召唤出无数彩虹小精灵的见手青的功劳吧?
虽然中毒致幻呕吐的感觉不太好受,可夜飞雪私心下却固执地认为,那些比之他感染伤寒发烧的时候,可谓舒服多多矣。
出了山谷以后,行不多远,就看见一衣带水的河边,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几座低矮的竹楼。
看竹楼外观,显然是典型的苗人住宅。却不知为何,只有这么少的寥寥几户人家?
但那些都不在葛碧落的考虑范围以内。他只顾拖着夜飞雪绕过不宽的河流,投到一户人家,去向屋主大吐苦水。
以期博得同情,得享饱餐一顿。
由于他们两个都是身形清透的少年人,很容易地博取到了怜悯。
于是他们的愿望,也很容易就得到了对方满足。
在那户淳朴的人家的准允下,葛碧落、夜飞雪二人得以尽量吃饱。
然而就在这吃饱喝足的关头,夜飞雪对自己闯荡江湖的决心,开始萌生了某些不一样或说不确定的变化。
直白点说,他已经产生了动摇的情绪。
这几天所遭遇到的事情,实在让他受够了。夜飞雪觉得太苦太累,又太担冒性命风险。
过这样的日子,简直就连自己什么时候死,又将怎样被人砍死,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细思恐极,甚至比汪塘街道市井当中传说中的横尸街头,还要恐怖许多倍。
对比眼下的遭际,夜飞雪不禁回想起以前在乡下李三六家里的时光。
那时候,安逸平和,他从来都不需要对突倏变化的任何事情担惊受怕。
最近三天四夜露宿山谷的经历,让夜飞雪对从前那些平淡乏味的日子,产生了史无前例的向往之情。
毕竟黑夜里的阴森恐怖令人震恐:无风自动沙沙作响的木叶,如同幢幢鬼影。那吱吱嗷嗷的野兽啸叫声,声声瘆人毛发。
在荒山野岭的无边深夜之中,简直潜藏着一切的不幸事件,所有的悲惨遭遇的发生的可能。
这几天当中,为了逃出那片亘古荒蛮的山谷,他不停地挥铲去劈砍灌木和荆棘。
紧张而大幅度的长时间的劳作,让他的双掌十根指头,无一例外都咕噜出了疼得钻心的血水肿泡。
尤其叫人感到懊恼的是,自从被山水乡李三六收容以后,就一直不曾沾染病恙的他,居然在露宿山野的第一天,就感冒风寒。
他整个身子都发烧发烫,头脑昏昏沉沉 ,难受得想死。
可即便这样,他非但没有得到温情宽慰,反而遭受到葛碧落各种百般无情的冷嘲热讽,和牢骚满腹的揶揄调侃。
有了以上那种种理由,于是他讨厌透了这个所谓的江湖。
他不要再过这种其名所谓闯荡,其实则纯属无所事事的氓流般的日子。
他比从前任何时刻都想回家。他想回到德夯苗寨,想回到沐姑姑的身边。
想回到盘古岭天问台下,去继续过那种无忧无虑的平常日子。
甚至,哪怕是回到山水乡里、汪塘街头,回到从前那种孤独无依的乞讨生涯去,也胜如这亘古蛮荒的山谷,不知多少万倍!
在这一刻,夜飞雪忘记了在那些地方,他曾经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开心、不快意的愤怒情绪。
他觉得,他想回到的那每一个地方,都是他人生的起点,也是他应该享受到的各种美好的方式。
或许,只有享受才是他的家园,他的梦想,他真正应该生活于其中的生活。
只不过,夜飞雪又不敢断然决然地,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和盘托出。
他怕再次遭到葛碧落尖锐的嘲笑,他还只敢在内心里微微地冥想,把它当作一项庄重而严密的计划去实行。
但这个前提,是时间必须得定在他和葛碧落分别以后。
太阳又一次斜在桑榆间,老街的梧树上并没有凤凰停留,反而招集了一群聒噪的暮鸦。
黄昏夕照中,葛碧落和夜飞雪又到了一列小小的村寨。
问询了旁边的路人,方才知道,原来这里已经接近古阳境内的墨戎地界了。
葛碧落正行之间,游目四顾间,眄到道旁一爿中草药房的旗招子。他心中一动,暗想要不让夜飞雪进药给郎中搭搭脉。
一者看看风寒是否被袪出散尽,二来顺便包扎下他那十根水泡脓肿的手指。
他边寻思,边正走向那药房的门槛边,却猛听到里面,居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文豪你到底怎么搞的嘛,竟然吃了这大个亏?”
哎呦不好,葛碧落大吃一惊,连忙把身子往后一躲闪,暗说:真是冤家路窄,这两个东西怎么也跑这来了?
夜飞雪也几乎在同时,听出了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慌忙抿嘴噤声,屏息静气。
却听另一个满怀愤怒的声音回答:“流年不吉,撞了大运呗,我哪知道对方惹不起?
不是我危言耸听哈,那房里根本就不是咱们相中的原主,而是藏着武陵剑派的一个小雌儿。”
“武陵剑派的人?”听上去觉得熟悉的声音,似乎真有点吃惊,“他们一向脚不点地,高来高去,怎么也管起这种小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