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怨空气

那卖酒的听他话说得还挺谦卑，眉头一扬，神情不再那么冷淡：“我么？呵，我尊姓恽，大名从心。

不过，料你们这干小儿小辈们，也未必知道。倒是你们呢，却不知又各自都是些什么小名小号？”

夜飞雪装出叹服的模样，连连奉承：“却原来是恽大叔，久仰久仰！”

“久仰你个假道学真老六的头。哼，小小的年纪，不知学好，倒学得一身十足造作的虚伪劲。”卖酒丑汉恽从心用似乎觉得这人俗不可耐、无可救药的语气回答。

在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鄙夷之后，他又将大手一摆：“不过，也算恰好让你瞎蒙对了一回。老子便刚好排行第一，可不正是是你大叔。”

夜飞雪仍旧强行尬笑：“恽大叔。”

“呸！恽从心，你算是哪门哪派哪颗葱啊？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自己，到底长着一副怎样的鬼也似的尊容，也配让我们叫大叔？

你怎么不让你女儿叫你大爷呢？恬着一张丑脸，也配说我武陵剑派弟子小名老六。会嘴子，鬼叫叫，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么？谁怕你呀！”

任小蛮本欲和夜飞雪当场展开争执，但一听恽从心出言不逊，心想那些都叫什么话呀？夜飞雪你个没用的老实疙瘩，平日里就知道对着我任小蛮吹眉瞪眼不甩好脸色。

哼，内战内行，外战外行。且让你今日学学姑娘我怎生凛然扞卫本门弟子的清誉声威。

她有心展现自己强硬的风采，因此便悍然发言，比之恽从心那令人忍无可忍的无状之语，显然更加过分无状。

“没想到哇，刚刚还互相斗嘴撕咬的小辈，还挺会抱团取暖，同仇敌忾呢。

怎么啦？方才的那些别扭劲，全都让狗吃掉了哈？”恽从心滑稽地咧了咧嘴，做了个古怪的鬼脸。

任小蛮哼地一吐舌头：“你这老丑鬼，本来就丑得要死，再做出这样一副鬼脸，是存心想吓死谁呀？”

“吓死谁也吓死不了任长歌的女儿。”卖酒丑汉表情反倒比之前平和不少，淡淡回答，“会鬼叫叫不一定自以为了不起，尊容长得活像个鬼似的，也不必非要拿块镜子去确认不可。

论起你们武陵剑派，确实也颇有不少了不起的人物，在江湖上纵横来去，功德无量，原也非当得起赫赫威名。

不过，先辈的令誉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什么时候自动转化为你们的功绩，变成你们矜夸自傲的资本了？

你们配吗？用祖辈的荣光当自己的金字招牌，撑自己的脸面，不觉得脸红害臊吗？

看见你们一个个的，都那么理直气壮的模样，说实话，我一个外人都替你们觉得难为情，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说你们不过全是些假道学真老六，小名小号，当着一点都不冤。我老恽言尽于此，个中是非曲直，对或不对，希望你们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难得的是，不知为何，卖酒丑汉的语气竟似乎语重心长，含有深意。夜飞雪心中一动，不再言语，只在内心咂摸，品味其中的意蕴。

可毕竟武陵少年，并非每个人都是夜飞雪。

他们更多的是感到委屈和不服：出身有什么错？命好会投胎难道就得低三下四、夹着尾巴做人不成？

你个混不吝的卖酒佬，又丑又横，自己混得太差，就怨天怨地怨空气，看什么什么不顺眼。

你潦倒落魄不主动从你自身找原因，非得嫉恨我们攻讦我们才快意，你扭曲的内心才会获得满足是吧？果然内心的邪恶，会直接体现到外貌长相上来。

而其中，又以任小蛮的反应，尤其堪称最为激烈。

她倒不是内心充满了许多想法，而是实在看不得，这个卖酒丑汉恽从心，他恃强凌弱的丑恶嘴脸。

一看见恽从心那副自命不凡的丑怪面孔，她顿时就浑身难受，只感万分恶心，胃里面直往外边倒酸水。

没想到，那恽从心居然非但毫不因此惭愧，反而把大话套话漫天胡吹大气，一套接着一套，没完没了。

虽然她没耐心听他胡说些什么内容，可光看着那张丑脸嘴唇不停开合，就令她为此倍加苦恼与气闷。

殊实可恨的是，那恽从心的宝贝女儿，此刻更摆出一副在任小蛮眼里看来，近乎是睥睨众生无比神气，极其不屑的神情，凑过来补刀：

“你们啊，年纪又不大，不过才一群小小娃娃，能值什么金字招牌？”

“喂，你又是谁？戏摊子上卖场弹词唱道情莲花落的么，竟敢跟姑娘面前来说书，姑娘我不吃那一套！”

任小蛮全没好气，双手叉腰，昂起头来，显得很高傲地呵斥，“本姑娘年纪虽小，可志气不小。不像某些人，卖卖酒就心满意足，真是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恽从心女儿听她这么一说，拍拍手，接着绵里藏针：“任大小姐好气场，心高志远，让人好生佩服。

我虽不唱道情莲花落，也不会演戏卖惨，自度远远不及任大小姐豪迈。

然而每天卖点小酒，就很心安理得。并且，也依旧不觉得任大小姐你能力突出，并不认为你自身所做出来的成绩，配得上当前夸下的海口。”

她这番话说得有点绕，实际上的潜台词，就是指任小蛮除了拼爹吹牛，一无是处，没什么了不起。

自己虽然只是个安心卖酒的小女子，默默无闻，可仍旧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这种华而不实、夸夸其谈的言行。

任小蛮外貌长相，看上去特别机灵，头脑也并不算笨，可无奈心眼太实在。

毕竟一路顺风顺水长大，还不曾领略过几回江湖险恶，人言可畏。

她听了那些话语，还当真认为恽从心女儿是在夸她，竟把小手一挥，透出几许潇洒飒爽之气：“只要心存高远，天下便无难事，你也做得到的。”

“呵呵呵。看来，你真的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恽从心女儿面带冷冷微笑，仿佛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心眼不多，幼稚单纯，这一点倒是装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