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上任之初(1)
“都尉可有指派周某负责那些事务呢?”周坦客气的请教到。
初来乍到,首先便是要弄清个人的职责和权限,是自己的职责要理清楚,超越自己的权限务必要慎重。
“周功曹接了李功曹的任,平日里主要负责管理官牛调配、度支仓承转和土木材料的采配。原有的文书,都在此处书架上,功曹您这几日可以先行熟悉一番。”陈班十分熟练回答了周坦。
新到官衙任职,能有陈班这样的部员引领,倒真是省了不少事。
周坦也看得出来,陈班在这里当差时间不短,虽有一些老吏的油滑之气,但好歹熟门熟路,对本职工作了如指掌。
“明白了,真是有劳元和了。”周坦抱拳感谢。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陈班惶然的欠身回礼,在他看来,上一任李文录可是一个爱耍架子的人,伺候起来多有费事,而这位新功曹,出身微寒不说,能懂得礼贤下士,算得上是好相处的官长了。
停顿片刻后,他又好心提示了一番:
“都尉有交代,是许周功曹在衙门里先熟悉几日,不过,等周功曹一应巨细了解差不多后,还得尽快赶往坝营。”
周坦听得出来,陈班在“尽快”二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
“多谢元和提点,我明白了。”
“眼下,度支衙半数吏员都随都尉驻在坝营上,尚有半数会在大房轮值。周功曹若有任何差遣,但凡言语一声即可。”陈班补充道。
“初来度支衙,自会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到时候还多多仰仗元和提点了。”周坦将姿态放的很低。
度支衙内,司马与功曹秩级相当,协助都尉分管军政。不过因为寿春地处边境,常年需要军事戍备,因而在地位上,司马要比功曹略高一些。至于度支衙学士,但凡能够识字算术者,由宗族三老稍加引荐,便能获得这份差事,平日里就是帮助司马和功曹处理各种文书工作,算得上是公共助理文员。
周坦打心底还是挺感激陈班,再加上初入一个新环境,也是需要尽快结识一些新环境的内部人士,迅速帮自己了解清楚这里的办事风格和潜在规则。对人礼貌,放低姿态,敛收锋芒,自是职场生存的一大要理。
周坦在度支衙里多待了一日,大部分时间是在翻看李文录之前的文书。不得不说,他所分管的几项业务,多是对下设屯营有着实打实的影响,之前李文录可没少在任上借机揩油。
单说官牛这一项,便颇有油水。
官牛乃农耕要物,在这个时代是受律令严密保护的动物。若是纯靠人工劳作,一个屯营的效率会大打折扣。一屯六十余人,除去需定期戍守的二十人,真正用在耕作上的只有四十余人,而每营少说要照看一顷的田地,又尤其是在淮南边境地广人稀之处,一营人分配到两顷地也属常见,没有耕牛,根本顾不过来。
纵然借用官牛之后,每季收成要多交两成于公家,最后的总收成,也绝对会比只有人力耕种的田地要多得多。特别是在富饶肥沃之地,租用官牛最为划算,劳作起来可真正到达事半功倍之成效。
除此之外,对于下面的屯营而言,最怕的还是划拨下来的田地,到最后因为人手不足,无法全面开垦,长此以往,是要被度支衙问责的。
正因为如此,借用官牛几乎是各屯营必然的选择。
只是官牛数量有限,绝非是谁营想租借就能租借给谁营的。
若遵照官牛租借的官令来行事,度支功曹需亲自勘察各营实际情况,优先将官牛配给贫弱之地,以此来帮助贫弱屯营与其他屯营到达收支均衡。但条例是死的,只要是由人来做判定,无论如何都会有空可钻。
于是,每年入秋前,下面各屯营必会托人来讲情,其中少不了要给予贿物。
关系好的,不仅铁定能租到官牛,甚至还是专门精挑细选的壮牛。剩下那些疏远的屯营,无牛可借,只能靠全营上下人力亲为。
就像周坦之前所在的左营,因无人脉,常年被冷落,全营又苦又累,一年到头都得不到好收成。久而久之,穷的越穷则越无翻身可能,富的越富往后更是上下通达。
周坦不禁暗暗感叹,单单从官牛一事,已然窥探出人类贫富差距的原理。即便是在后世,时常感到无休无止且毫无意义的内卷,亦如这般形成。
文书甚多,周坦一天之内其实无法翻越完毕,他最终是将最近一年的账目快速阅览。他还发现一本文书上有多个不同的字迹,可想而知,这文书也绝非李文录亲自动笔记录,定是在不同时期委派了不同的下吏来代笔。
看来,李文录这家伙占他人便宜已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这也倒是提醒了他,自己可得找时间勤加练习一下毛笔字。职场之上,必然要想办法提升自己。算术识字写字,这些不是很难的事,已属占了时代便宜了。
第三日一早,周坦便决定出发前往坝营。
陈班为其找来了一匹马,他本人则因为要在衙门轮值,不能陪同前往,只能送到门外。
周坦本以为自己不会骑马,好在肉身的记忆里偶有乘马和骑牛经历,勉强也能现用。
有了马匹,行程就方便了许多。因为不熟马技,走走停停,消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了坝营。
周坦出示了名牌,将马匹交给了守营的马步军兵士,然后便寻度支都尉的营帐去了。前几日,他曾在都尉部曲营帐住宿过,位置并不陌生。在都尉营帐前,找了一名小吏通报了一声,随后便被引进营帐,与都尉相见。
营帐内,除了都尉胡潶,曲长张式也在,同时位列旁侧的,还有一名司马和另一名功曹。
周坦一一向大家行了礼。
“周坦,来来来,到我身边来。果然青出于蓝。不成想,我麾下竟有如此良才,险些埋没了。”胡潶略显富态,笑容可掬,看上去颇为亲近人。他很是热情的接见了周坦,还将其引到作案旁侧,好生打量了一番。
“不才周坦,万幸蒙都尉赏识,今后必然鞠躬尽瘁,尽心尽力为都尉效用。”周坦也没想到胡潶竟是这般一个好说话的人,但仍故意显出拘谨一面,卑亢适度的说道。
“咦?不成想,周坦你看似文弱,音声却中气十足,倒有几分武人的气概。好哇,好哇,大好啊。”胡潶更增了几分赞许。
“小人常年屯边,既是佃农也是兵士,军中之事,从不敢怠慢。”周坦只能违心的说了一些大话,他这些年能平安无事,全靠老天开眼。
“甚好,甚好。”胡潶欣然的点了点头,转而聊起了正事,“眼下已入七月,这几日连连大雨,拦水坝一日数急。尚书郎已抢修完了堰堤,目下正全力督工支流的开凿。不过支流的工程,预计尚需八九之日才能完工。校尉府予我部之重任,是务必要在支流完工之前,确保拦水坝安危。”
胡潶这几日一直在陪同校尉和尚书郎督视铧嘴与支流河道的工程作业,他对土木工程几乎一窍不通,不过见到尚书郎邓艾邓十分亢奋并胸有成竹,自然也就料到铧嘴和支流河道之策的高明。
他虽不了解这一妙策从无到有的全过程,既然那天晚上是李文录和周坦一起被叫进了尚书郎大帐,可见二人或多或少在当中有过出谋划策。
他麾下多是军屯幕僚,此次开渠,基本是配合水官、技匠们已定的图纸做执行工作。
没料到工期一再延误,导致河道至今未能开通,且还多出了各种变数。
尚书郎和校尉府自是将重点放在新修堰堤和开通支流一事上。如今,支流已经开凿到离坝营十里之远的地方了,作业的田兵、技匠,乃至尚书郎、校尉等人,往来坝营一回也不易,于是便将拦水坝的维稳之任,交到了都尉这边。
先前李文录倒是有一些土木水利作业的经验,可如今被升调到了校尉府,使得都尉身边一时没了可用的专业人士。
也正因了如此,前几日得李文录举荐周坦接任功曹,倒真是解了度支衙稀缺懂土木水利官吏的燃眉之急。
“周坦,堰堤之计你既是参与过的,想必对水利之事多有见解。如今这拦水坝水位满溢,方圆已有数处溃口,我前后抽调了八营的人力进行围堵补救,但情况仍无好转。眼下,可真是愁杀我了。”胡潶一改之前的亲近,哀声叹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周坦心里同样暗暗叫苦,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走到胡潶身边,拍了拍对方肩膀,坦言道,大佬,其实我也真的不懂水利工程,之前那都是碰巧瞎蒙的。
但他这一身吏袍才穿了不到三日,真要是临阵退缩,别说这次好不容易升任的机会白白浪费了,一旦都尉这边坏了名声,今后更是再无跃迁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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