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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论功行赏(1)

“杜督将,河道大功告成,正是上下欢喜之时,文录兄这几日为何心情不佳呢?”他压低声音试问道。

“李文录?呵,他升调到校尉麾下快二十日了,除了头几日展露了一些才学,被尚书郎叫到帐下听任,之后几日可真是一无是处。”杜均做为校尉府老人,其实对刚刚提拔上来的李文录很是不待见。

那日李文录和周坦一起勘测河道,设计铧嘴堰堤之策,被胡烈路过发现,李文录一席言论,直接叫校尉府一众幕僚颜面扫尽。众人在背后可没少挤兑这厮。

杜均本是胡烈私兵的统领,与政务幕僚少有瓜葛,所以也就更不会顾及李文录的得失。

“啊?怎会如此?”周坦故作诧异的问道。

“他初到校尉麾下,不思为校尉尽忠尽职,以为得了尚书郎青睐,就一心要在尚书郎面前卖力讨好。结果,伴在尚书郎士载公身边的那几日,也没给出什么好的建言,反而还让尚书郎嫌弃了一番。”杜均武人直爽,说到这里,直接嗤之以鼻。

“不至于如此吧。”周坦唏嘘感叹。

“周坦,我知你是李文录举荐的人,你为他讲情,实属本分。但这一回,李文录自己把自己害了。他现在在尚书郎那里得不到待见,在校尉府这边也得不到待见。三五年里,这仕途算是废了。”杜均摇着头说道。

周坦其实只是好奇,并非真的想为李文录讲情。他一早就料到,这厮贪功急利,又欠缺真才实学,升得太快只会让自己短板暴露的更快。

不过,他也相信校尉胡烈短期内不会弃退李文录,毕竟是举荐上去的人才,多少都得照顾颜面,无外乎正如杜均所言,三五年里不会再有上升的空间了。

“其实,这几日校尉倒是对你颇有赞许。所以你得听我一言,防着点李文录,他举荐的人超过了他自己,以我观他的心胸,未必大度。”这时,杜均又补充了一句。

“啊?这?”周坦有些意外。不过想到那天胡烈调借部曲协助自己时,所说“记住你”的话,想来自己也确实在胡烈展露了一番头角。

“行了,你我府衙在这里要分路,告辞了。”前方道路出现岔口,校尉府往北,度支衙往南,杜均在这里向周坦道了别。

“多谢杜督将了。”周坦恭敬的向杜均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杜均罢了罢手,随着胡烈的车架往北而去。

周坦自然知道,下属抢了上级的风光,那铁定是职场大忌。当初他委屈求全,让李文录贪了自己的功从度支衙升到了校尉府,李文录占了绝对的职级优势,有肉吃了,自然愿意往下分一口汤喝。

但现在李文录自作孽把到嘴的肉弄丢了,又看到了原本的小弟得到了赏识,心里的怨恨当然要找地方发泄。

连刚刚接触过不久的杜均,都看出了李文录绝非心胸开阔之人。周坦自是不必多说,早在李文录还是度支衙功曹时,已然料到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他在心里盘算着,今后可得小心点,尽量不要跟李文录有任何交际。毕竟李文录虽然失宠,但也是校尉府的人,想要给度支衙吏掾找麻烦,还是有不少机会的。

又过一日,度支尚书司马孚拟奏请朝廷,表彰扬州度支部在此次河道工程中的辛苦。奏章发往洛阳往来也得半个月,但司马孚以个人职权,提前下拨奖赏,调寿春官仓储备官粮五千石、缯缣各十五匹、布帛三百五十匹,通赏度支部上下。至于水官、技匠部的赏赐,另有奏报,不仅有谷帛的赏物,更有官职上的升迁。

司马孚自是从邓艾那里听说了工期延误之事,但自古以来,开凿河道,都是动辄万人、长达数年的大工程,有所误差在所难免。他们这些当上官的,只认结果即可。

既然是通赏,那便是惠及所有参与开渠工程的每一个人。

校尉和都尉负责评点各部官吏的表现,而各部官吏则往下计算各屯营的表现。

这几日里,周坦、徐罕与另外两名功曹可是忙坏了,连带着所有度支学士、听任也都各种奔走。他们度支衙管辖一百一十五营,每一营该如何分配这些赏赐,都得精打细算。但毕竟是分赏的事,再苦再累,大家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要说周坦一点私心都没有,自是不可能,但私心之外,他也尽可能将这段时间真正付出辛勤的屯营都列上受赏名单。包括一直抢修蓄水堰的甲乙两圩八个屯营,以屯正赵典为首,他不仅如实记述,还多添加了几笔辛勤的描述。

不仅如此,他还将参与竹管排水道作业的徐罕、跑腿的几位吏掾,乃至都尉曲长张式、随行司马等人,全部都算上了。尽管这些人当中,很多人只是当时凑巧在现场,要说实际做了多少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反正是上面的赏赐,又不是他周坦本人的私物,做顺水人情的事,当然要大方。

前后用了五天时间,他的这份受赏提报总算做好,呈递到了都尉胡潶那边。

只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位胡潶都尉,不但对水利工程之事不上心,对批阅文书也毫无兴趣,四名功曹呈递上来的提报,竟一股脑全都交给了资历最久的徐罕来核看。

徐罕在看到周坦在提报中对自己功劳的描述,当然是喜上眉梢。

当天散衙后,徐罕回右厢特意找到周坦,将自己珍藏好酒取出,与周坦分尝。

“周兄弟,你到本衙不到半月,上下可都还适应?”徐罕推心置腹的说道。

“自然是甚好。序之兄你也知道,我一介田兵出身,以往都是一伍同屋,哪能像今日这样能有单人私房。”周坦感叹的说道。

这倒是一句话实话,屯营营房,多人共屋,如厕都不方便,更别说夜里呼噜声此起彼伏。

“如此就好啊。前阵子,蓄水堰之事,诚心说,还是周兄伱大有担当。虽说尚书郎有所苛责,但好在大事化小。”徐罕说着,为周坦满上了一杯酒。

“序兄谬赞了,但凡工程之事,哪里是一人能有所为的,当时也都多亏了序之兄里里外外协调策应。我一介田兵出身,也就擅长干糙活儿。”周坦听到这里,猜出了徐罕肯定是看了自己的提报。

徐罕是度支衙老资历,要不是知道自己得了便宜,岂能拿好酒跟他这个新人套近乎。

听完周坦的话,徐罕也是一阵乐呵,以为“我一介田兵出身”是周坦的口头禅。

“不瞒你说,我今日刚刚从都尉那里听得一些消息,与你有关。”他美美喝了一口酒,煞有其事的说道。

“是吗?何事?”

“校尉府那边给周兄你记了一份功赏,我呢,也在提报你详尽记述周兄的劳累,想必都尉也会给周兄记一份功赏。”

“这,我何德何能啊。序之兄对小弟,真是关照备至,如此恩情,小弟没齿难忘。”

“我痴长周兄弟几岁,周兄弟既称我为兄,你我兄弟今后必当互相关照了。”

几杯酒下肚,徐罕有所微醺,直接倚老卖老的来说话了。

不过周坦对此并不在意,徐罕明显是人到中年,虽躺平了,但也是希望得人尊重。比起李文录这样不肯躺平心怀野心且不善良的人,徐罕算得上可以很好相处的同僚了。

他索性也趁着酒意,直接就以“弟”自居,顺着徐罕的意思,套着近乎。

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他忽然有些好奇,向徐罕请问道:“兄长,你说咱们都尉是不是好淡泊名利,喜与世无争?”

徐罕笑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咱们胡都尉平日松懈公务,遇事全部推挪给你我吏掾来处理?”

既然大家都喝醉了,周坦索性就不遮掩的点了点头。

徐罕罢了罢手,笑道:“这你就小看我们家都尉了。咱们胡都尉,可是寿春世家子弟,自幼习武,善弓马。太和六年,东吴大将军陆逊进犯庐江,是役,胡都督以郡将之身迎敌,射杀敌兵五人,阵斩敌兵三人,以军功受中正品第,升调到本部度支衙。去年,东吴数路犯境,我们家胡都尉亲自督办十万大军的辎重粮草,没出过任何错漏。”

周坦听到这里,心中倒是有些感触,以往大多是道听途说外加个人臆测,只道这位胡都尉背靠关内侯族亲的提携方才有今日地位,不成想,原来胡都尉擅长的是军事,而不喜文政。这倒也好,军屯原本就是戍边的职责,更何况都尉有不擅长的地方,反而更能让他们这些吏掾有发挥之处。

他突发了一个想法,自己身为军屯小吏,这副孱弱的肉身也的确需要加强锻炼,三国局势还没结束,但凡遇到突发情况,总得有自保的能力。

他与徐罕将整整一坛酒全喝光了,这才各自返回宿屋,呼呼大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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