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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上门前(1)

次日,天还未亮,田兵们便早起忙碌。

周坦是昨日下午带着留重跟徐朴告了假,说要一起去一趟寿春。本来屯营处于战备状态,外出管控更加严格,可管控之人便是度支衙的功曹,功曹都许了,徐朴当然不会不许。

一大早,留重便起来,好生的刮了胡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周坦还在洗漱时,便匆匆跑来催促,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简单吃了一些早食,周坦向徐朴等人告辞。

徐朴坚持拄着拐杖相送,到营门口时,还别有用心的拍了拍周坦肩膀,又怪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提了一嘴,昨日徐婴得了周坦的发簪,很是喜爱。周坦依稀觉得徐朴今日的语气和举止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客气的回应了一番。

周坦与留重先去了一趟前营。昨日重阳聚餐时,听陈骤说起一事,前营这些日子被选作了军情驿营,校尉府在他那里设了一处马厩,寄养了几匹军马,为往来发送军情的传令兵提供换马、休息之用。他与陈骤约好了,今日多借一匹马给留重,下午便返还回来。

若换是别人,军马乃重器,陈骤自是不允,但开口的是周坦,那就另当别论。

在前营取了马,周坦再三谢过了陈骤。陈骤大手一挥,“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随后殷勤的送周坦、留重出了营。

二人二骑,一路奔波,不到晌午便到了寿春西北农政曹所住的村集。

哪里知道,才刚进村集,就在路口处遇到了一群农人聚众闹事。村里的啬夫在一旁劝架,然而势单力薄,被一众农人推到了一边。啬夫无奈,只能央人赶紧去找三老。

“打架呢,这热闹的!”留重好奇的张望着。

周坦仔细辨认着前方聚众闹事的情形,依稀从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色变。这些农人正在欺凌的,不是别人,正是农政曹吴累。

只见吴累衣衫已经被撕烂,身上沾满灰尘,脸上更是还有一处淤青。但他仍然是在好言好语的与众农人解释着什么,间或点头哈腰赔不是,甚是卑微。

“怎会闹到如此情形?”周坦沉声叹息道。

“咋?”留重问。

“那个,可是你未来的老丈人。”

“谁?打人的还是被打的?”

周坦没有细说,就怕留重情急之下直接驾马冲进人堆。他立刻打马上前,离人群十步时,大声喝止了道:“都住手?”

正吵闹不休的农人们,见了骑着官马的人,立刻消停了下来。

人群中的吴累,一时还有些懵,只觉得马背上的骑士似曾相识,可这会儿身陷囹圄、神慌气急,想不起对方是何人。

“你们何故袭伤农政曹?怎么,要造反吗?”周坦冷声质问。

他跳下马来,疾步走进人群,一把将吴累从被围困的局面里拉将了出来。

身后,留重也下了马,豹头环眼,怒视众农人,十分具有威慑力。

“他讹了俺们两头牛,俺们找他要说法,他也给不了说法。”

“对,牛没了,钱也见不着,不让俺们活命了这是!”

几个农人气在头上,但在周坦、留重面前仍是收敛了几分撒野,陈述道。

“何意?农政曹讹尔等的牛?”周坦三分诧异。

他回过头来,看向吴累。

吴累这会儿总算认出了周坦,连忙作揖行礼。

“原来是上差,适才慌乱,未能及时相认,还望见谅。”他惊魂未定,说话的声音都还带着几分颤抖。

“吴农政,你且告诉我,发生何事?”周坦直接问道。

“这……这,哎,是我对不住这些乡亲。年初时,度支校尉府采办淮南屯区的官牛,哪里知道,月前被度支牧的牧曹窃走了两头官牛。后来得知,牧曹人已经亡毙,那两头失窃的官牛至今也下落不明。”吴累说到这里,忍不住懊悔起来,一个中年男人,竟在这一瞬间扛不住压力,哭出了声。

周坦听到这里,心中立刻就猜出了大概,不由跟着叹了一口气。

“校尉府那边,是将那两头失窃的官牛,归在了民采牛的数上。”吴累哽咽着。

他接着道:

“此次采办官牛,我亭官养户上供三十三头,缺六头则是向这些农户采买的。如今失窃的两牛头,算在他们头上,也就是说,得有两户人家得吃下这损失。”

“凭什么要算在俺们头上?”

“对,凭什么这般算?俺的牛,是亲手交给你了,你也给俺画了押条,现在说不作数就不作数,还要不要俺们活了?”

“再说,凭什么是俺许大家和许旺家,怎么不是他们许三家、阿细家!”

“就是,你讹了俺们的牛,还欺负俺们!”

农人们再次七嘴八舌的吵闹了起来。

“都住口,孰是孰非,某得先听明白了事情原委,休要吵闹!”周坦再次大喝了一声。

最出头的两位农人,立刻往回缩了缩身子,人群暂时恢复了安静。

“我问你,校尉府为何让农户自行承担这损失呢?”周坦再次看向吴累,问道。

“这……校尉府淳于长史告诉小人,度支牧是度支尚书府直隶的官牧,校尉府只是代行管理。此次采办官牛,校尉府是办方,度支牧是承办方,校尉府的牛数没收足,那便不能支付度支牧足额采牛的经费。”吴累无比委屈的说道。

“那你寻度支牧了吗?”周坦又问。

“自然是寻了,这几日,每天都去寻。可度支牧牧曹死了,许头也被抓了,眼下无人主事,其他牧吏都做不了主,推说让我去找校尉府。我又去找了校尉府,校尉府又推说了前述那番话。我……我两头找,可是两头都不给说法……我……”吴累说着,老泪纵横,赶紧用袖子擦拭了一下。

一个中年男人,能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竟被逼成如此这般的狼狈。

或许本身不是困难,更多的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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