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演说

“饕餮号”运输船的加速度远低于“远航者”飞船，大约是6个重力加速度大小，经过训练的人类可以不必进入冬眠舱，当然，这仅仅是针对经过训练的人，而像周海洋和杰西卡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改造人，还是一觉睡上几个月比较安全。

欧文坐在舰桥塔台上的主驾驶坐席，巨大的作用力将他牢牢按在座椅靠背上，想要稍微挪动一下身子都非常困难。

他想目送母亲和艾米丽离开，也想再回望一下另一位母亲和父亲所在的6号家园，顺便近距离欣赏一下这个本应该是这个星系的主角、却毫无存在感的红矮星－巴纳德星。

在距巴纳德星8000万公里的时候，欧文见到了已经环绕恒星一圈的“远航者”号，说是见到，其实在欧文的眼中，这艘巨大的飞船不过是一个正在缓慢移动的蓝色光点，在浩瀚的星空中毫不起眼。

一道红色日冕划过，让本就不太清晰的光点彻底消失，欧文面前的简并态舷窗自动调整了透光率，这是接近恒星时必要的操作，目的是保护驾驶人员的眼睛不受到强光的刺激。

红色的巨大星球翻滚着，像是飓风之下的血海，带给人远胜于任何一种灾难的压迫感。以点状形式分布于巴纳德星黄道面的戴森环，偶尔会被日冕所淹没，若不是这颗红矮星已至暮年，肯定会让这些人造天体瞬间化为一团尘埃。

随着距离进一步拉进，巴纳德星巨大的身影已经彻底覆盖了舷窗，空调系统和光学系统满负荷运行着，但仅仅能将塔台内部的温度和光线控制在人体可以承受的上限附近而已。

欧文很不舒服，随之而来的“引力弹弓”效应更加剧了这种感觉，就在欧文近乎昏厥的时候，全息少女现身在他的近前。

“我检测到你的肾上腺素分泌过多，颅内压也有进一步上升的趋势，建议你立即进入冬眠舱。”

欧文冷笑一声道：“你不会眼看着我死掉的，不是吗？”

“是的！”全息少女叹了口气：“当你的生命体征出现大幅度异常的时候，我会对你进行急救，并强行冬眠，但是，这种操作的成功率并不是百分之百。”

“这个世界本就是概率，我愿意试着掷骰子！”

见欧文态度坚决，全息少女只得闪身一旁随时关注着他，并将各种急救药品和设备，尽可能放到了距离欧文最近的地方。

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欧文用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当“饕餮号”绕过巴纳德星，进入短暂的匀速状态之后，舷窗正好对着“蓝色月亮”的方向。

一颗毫不起眼的行星，它的卫星更加渺小，6号家园半边幽蓝，半边乌黑，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

欧文在一瞬间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生活了20年的故乡，它有几十亿人口、无数参天的建筑，有冰川、有河流、还有着最先进的科技和工业产品，然而，它不过是浩瀚宇宙中一粒连“大”都算不上的尘埃。

欧文看了看悬挂在舷窗之上的钟表，系统显示，表针正以正常时间100.3％的速度旋转着，这是“饕餮号”主控系统基于狭义相对论计算出来的结果，只是为了让舰船上的人对外界的时间有一个基本的概念。

“爸爸马上要进行卸任演说了，希望一切顺利。”

这个时候，在6号家园会议中心一号大厅，菲斯特一身正装，在高悬着星际家园联邦政府徽章的主席台上，独自面对着6号家园的政要和各界人士，以及蜂拥而至的记者和媒体。

这不是菲斯特第一次进行公开演讲，而且这样的场面也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但他自己知道，这将是他作为6号家园资料官的谢幕演说。

“各位女士、先生们，首先请允许我代表6号家园政府，对在星途公司政变事件中遇难的同胞表示哀悼，对其家属给予慰问。”

在全场默哀一分钟后，菲斯特继续他的演讲。

“人类，是脆弱的，这个结论早在创元元年就得到了证明，那场灾难，让我们的文明几乎毁灭，科技停滞不前，并不得不踏上遥远的星际旅程。

感谢上帝，让广阔的宇宙没有那么荒芜，在仅占可观测宇宙5％左右的可见物质中，让我们找到了包括6号家园在内的上百个适宜人类居住的伊甸园。

然而，人性是贪婪的，上帝的恩赐还不能让我们满足。

我们为了更丰富的物质生活，不断攫取自然资源，为了更大的权力，不惜伤害同胞的生命，为了延长生命，不惜放弃作为生物的尊严。

在这次突发的政变中，主要的策划者已经尽数落网，但还有一个人仍然逍遥法外，这个人才是这一切乱局的始作俑者，这个人，就是我，大卫·本·菲斯特。”

听到此处，会场中除了库尔勒、宾克斯、莱纳等菲斯特的死党，以及前排就座的小小慧子之外，其余的人都发出了惊呼。

“请大家安静！”

菲斯特清了清嗓子，顺便浏览了演讲稿的下文，关于资料官卸任和善后事宜都在之后的文稿中。

“是我一意孤行，强行推动原生人类改造计划，导致社会和政局动荡，在这个过程中，我还涉嫌反人类的罪行，最终酿成了恶果。

在此，我向6号家园全体公民宣布如下事宜……”

突然，菲斯特中断了演讲，他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身体也难以保持平衡。慌乱之中，他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件可靠的支撑物，可双手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6号家园的现任资料官跌倒在讲台上，见此情景，小小惠子匆忙跑上主席台，将菲斯特扶了起来，并在话筒前说道：“我的丈夫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今天的演讲……”

“慧子！”

菲斯特突然发声，让慧子即将出口的话中断了。

“我可以的！”

菲斯特声音很小，只有慧子能听到。

慧子点了点头，搀扶着菲斯特重回话筒前。

“我要宣布三件事。”

菲斯特抖擞精神，声音比之前还要大上三分，但当菲斯特说完下面这段话的时候，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包括库尔勒、宾克斯、莱纳以及慧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第一：强制推行改造人计划。

第二：终止原生人类的各项社会福利。

第三：废止资料官任期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