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刘汉山和樊玲珑相识相爱那一天，我的后奶奶黄秋菊就在现场。她当时还是一个七八岁的黄毛小丫头，刚从地里割草回来，身后紧跟村里几个同龄的小姑娘。

马高腿扔在地上的几个铜板，有一个咕噜着跑到她的跟前，扭着圆圆的身段倒在脚底板。黄秋菊弯腰捡在手里，心里好不激动。这个铜板能买两个盘子大的烧饼，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拥有的私房钱。黄秋菊第一次认识了刘汉山，成了一辈子梦里挥之不去的英雄，终生爱慕的白马王子。

路边看热闹的人散了，樊玲珑跟着大爷樊一篓回了家。离开刘汉山一步三回头，有点恋恋不舍。如果刘汉山允许，如果大爷不在身后催促她回家，樊玲珑真的留下来，跟着刘汉山回家，做他的新娘子。

看着樊玲珑走远了，刘汉山才吐了一口气，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走到馍篮子前，弯下腰，盛上胡辣汤，拿起三根油条，揭开烧饼夹进去，狼吞虎咽一般，咬下去一大块。刘汉山一口气吃了九个烧饼夹油膜，喝了五碗胡辣汤，才打着饱嗝往家走。陈石头韩耀先旁边呆呆的看着，嘴里流着口水却不敢过去。马高腿在距离刘汉山十多步的地方转悠，想说话不敢张嘴，想凑过去和刘汉山一起吃个头茬饭，又怕惹刘汉山不高兴。平日里知道刘汉山有把子力气，不知道多轻多重，今天算是看到了他的实力。

他现在的脑子里一直有个画面在反复出现，他和刘汉山打架，刘汉山急眼了，一把将他整个身子举过头顶，扔到八仗开外的水沟里。他像驴打滚一样在地上滚上十几圈，而后站起来踉踉跄跄跑回家。他暗想：以后不能和刘汉山发生正面冲突，说话做事儿都得陪着小心，万一惹他不高兴，真像扔麦捆一样扔出去，不弄个皮开肉绽，也得筋断骨头折。

刘汉山看到马高腿等人的囧像，心里好不高兴。这饭吃的不亏心，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和能耐。他几次相让，村里那些男人们似乎很信守承诺，谁也不敢上前。刘汉山专门喊马高腿：“马代保长，过来一起吃饭。”

马高腿尴尬的笑着摆手：“恁先吃，恁吃完我们吃。”刘汉山也不客气，有津有味的吃着烧饼加油馍，大口喝着胡辣汤。等到吃的肚里下不去食物，刘汉山连喝三碗胡辣汤溜缝，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起身回家。看他走了，村里其他男人才恶狗一般扑上来抢食，挤得水泄不通，食物在人头顶飞扬，场面令人不堪。

刘汉山打着饱嗝，如得胜凯旋归来的将军，意气风发顺心得意沿着路边回家。此时的刘汉山心情舒畅，看到路边的鸡狗都顺眼。

刚到院门口，听到院子里高一声低一声，像是吵架，走进院子，看到老娘刘曹氏正对着大爷刘德全发脾气。娘强势，爹窝囊，这种事儿见怪不怪。每次见到这个场面，刘汉山四兄弟像老鼠，滋溜一下钻进屋里，该吃吃，该喝喝，不管外面天塌地陷。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的药方止不住病，刘曹氏一看到刘汉山，抛下自己男人，矛头直接对准刘汉山。她捡起地上的糜子扫把扔了过来，骂道：“刘汉山你个兔狲，你翅膀硬了，胆子肥了是不？你爹没死，娘没嫁，啥事儿都敢自己当家做主？”

刘汉山对老娘突然而至的暴风骤雨没有咂摸过味儿来，大爷刘德全鼻子嘴齐用，一直给他使眼色，让他快跑。刘汉山看到了，刚要转身，看见侯玉婷梨花带雨从堂屋冲了出来，一把抱着刘曹氏：“娘，你别打俺哥，他是和别人闹着玩，不是真事。”

刘汉山明白了，刚才村西头麦场上的事儿，八成是侯玉婷知道，她登门告状了。

侯玉婷今年十七岁，人长得粗壮黝黑，心眼却细密紧凑，堪比马蜂窝。这是侯家人祖传的基因造成的，不光是侯玉婷，其他兄妹也是如此。

侯玉婷是侯宽的妹妹，刘汉山未过门的媳妇。尽管刘汉山一直没有允诺这事儿，两家人早已达成共识，侯玉婷更是自以为是，嚷嚷的全村人都知道。刘汉山始终没有承认这桩婚事，就是感到侯玉婷长得不讨人喜欢。

侯玉婷比刘汉山小一岁，从懂事儿起，就对刘汉山动了脑筋。

五岁那年的中秋节，这个黄毛丫头自己到刘家，嚷嚷着要给刘曹氏当干闺女。那年刘汉俊刚出生，三个光头小子，想闺女想得发疯，看着三个光屁股小子，再看看这个胖乎乎惹人喜爱的丫头，自然是满口答应。腊月二十三，双方换了贴，刘家摆供祭灶，侯玉婷给刘德全夫妻磕头，算是正式认了干闺女。

到十二岁，刘曹氏已经生了四个儿子俩闺女，闺女刘曹氏有了，也就不吃香了。侯玉婷便提出给刘家当儿媳。

刘曹氏问：“你真是姓侯的闺女，心眼真多。那你是愿意给老大当媳妇，或是老二当媳妇？”

侯玉婷指着刘汉山说：“我想当你的大儿媳妇。”

刘汉山笑笑，出门走了。刘曹氏笑道：“我同意，看你爹娘意见了。”

双方父母玩笑中征求意见，这事儿算定了。侯家考虑到侯玉婷上面还有三个哥哥没有订婚，把闺女的婚事儿先搁置起来，两家没有过订婚礼。侯玉婷以刘汉山未婚妻自居，她看刘汉山的眼神里都能流出蜜来。

刘汉山对侯玉婷的态度一直不明朗，没有反对，也没有说同意。两家父母都以为刘汉山不好意思表达，就当成默许。刘汉山真实的心情是，刚开始对侯玉婷有些喜欢，甚至真当成自己未来的媳妇。没多久态度变了，对侯玉婷不再放在心上，或者说，从内心不再同意这门亲事。

刘汉山不同意是从刘汉水兄弟和侯玉婷开玩笑开始的，刘汉水叫她“锅底灰”，刘汉俊叫她：“乌鸦妮”，村里有孩子叫她侯黑妮儿。

刘汉山心气高，感到这个黑妮儿除了心眼多，其它都有点配不上自己。

到了这一步，刘汉山索性挑破脓包，把话说明白。“玉婷，是真事，我不蒙你。我要娶樊玲珑，我俩已经定亲了，明天我大爷带着媒人就去她家登门提亲。”

刘曹氏道：“你娶樊玲珑，她是人是鬼，你知底细不？一句玩笑话你当真，马高腿是狗脸人，你还能信他？我的傻乖乖，死憋孙，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缺心眼不？”

侯玉婷扭着肥胖的摇身撒娇：“汉山哥，我才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全村人都知道。你娶樊玲珑，我咋办？”

“你是我的干妹妹，不是我未婚妻。”

“你不要我，我死给你看。”侯玉婷哭着跑出了院门。刘汉山却懒得追她，他知道女孩子爱生气，也好哄。明天找个机会，给她一个笑脸，今天所有的恩怨都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