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智擒假老抬
刘汉山的过人之处,就是越是急事儿难事儿,越能保持清醒头脑,琢磨出让人直拍大腿的妙招。我们刘家人今天依然有这个基因,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拿得出来。
刘汉山取赎金不要银票,全部是现金。他特意要求钱柜,将400个银元换成铜板,装满两条布袋。更让邵大个不明白的是,刘汉山给每条布袋装了五六斤黄灿灿的小米。
“交赎金还免费送小米,这不亏大了?”邵大个是倒卖粮食的小贩,对每一粒粮食都格外爱惜。
“咱去钓鱼,不准备点诱饵不行。”刘汉山一脸诡异的笑。
“哥,我也想去。”刘汉水央求道。
刘汉水已经十六岁,个头没有刘汉山高,长得确实膀大腰圆。
刘汉山对老二刘汉水很欣赏,力气大,脾气暴,三句话不对味,不管是比他年龄大的,比他小的,只要敢和他较劲儿,一律开打,直到胜出为止。但是,你要认为他是一介莽夫,就大错特错了,他和刘汉山一样精明透亮,心中有数。只有在刘汉山面前,他才老实乖顺。
刘汉山弟兄四个,除了他这个老大,就数刘汉水脑袋瓜灵活,有勇有谋。刘汉俊也是仪表出众,人狠话不多。只是一辈子爱赌博,很容易被人攥住小辫。刘汉龙是个绣花枕头,被我老奶刘曹氏娇惯成宅男,见人打架先抱头,看见流血闭眼大哭。
有刘汉山和刘汉水的珠联璧合,加上老三刘汉俊的敲边鼓,弟兄几个真能打出一个大汉王朝。
“这是真刀真枪拼命,你去净碍事儿,在家陪着爹娘吧。”刘汉山心里,刘汉水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带上他,让他见见世面也好。”邵大个说。刘汉山没有吭声,刘汉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镰刀,放在独轮车上,邵大个抽出盒子炮,左右掰扯几下,没有拉开枪栓。刘汉山接过来,一把拉开保险,卸掉弹夹,看看,又装进去,动作麻利娴熟,邵大个惊大了嘴巴。
“我大伯刘德厚是保长,有一把盒子炮,我天天偷来玩。”刘汉山笑道。
怪不得这么专业。
刘庄距坝头十多公里,三个小伙儿身高腿长,心急步快,不大一会儿工夫,也就到了。
约定地点是张庄村西的一棵柳树下。三个人刚站好,看到侯印和付二憨从旁边芦苇丛里钻了出来,身后跟着铜锣。
“怎么这么多铜板,不是说好的要现大洋吗?”侯印看着两布袋铜板,有点不满意。
刘汉山道:“你们狮子大开口,我把红庙集钱柜的现金大洋全划拉了,才五六百个。其他铜板都是东拼西凑的,你们不要,我带回家还账。”
侯印忙不迭地推卸:“汉山弟,我只是中间人,里面没有我任何事儿。既然没有大洋,铜板也是钱,我和他们头儿说说,就这样吧。”
两人背起布袋要走。付二憨有把子力气,背起一布袋钱不费劲儿,侯印身材瘦小,力气不足,布袋在他脊背上直打滚,差点把他带翻掉进水坑里。
刘汉山趁人不备,用镰刀割了两根芦苇,悄悄在两个布袋下捅了一个眼,金黄的小米稀稀拉拉流出,散在地上,格外醒目。
刘汉山努努嘴:“明白了吧,我们有路标,就能找到他们的老窝。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一会儿收拾这帮孙子。”
“铜锣,这几天害怕没有?”刘汉水掏出袋子里的馒头和甜瓜,柔声细语地问。
铜锣衣服有些脏,脸和手都是刚洗过的。毕竟是五六岁的孩子,没有怕不拍的概念。接过馒头和瓜,大口吃了起来。
刘汉山让二弟带上铜锣回家,他和邵大个去找老抬,看看到底是谁敢下如此黑手。
刘汉水有点不情愿,他想跟着两人去找老抬,杀个血肉横飞,痛痛快快。刘汉山让他照看铜锣,他不敢违抗老大旨意。不就是为这个小崽子吗,他出事儿了,干得再好也是白忙活。
走了一里多路,正碰到樊一篓夫妻匆匆赶来,看到铜锣,一把抱起大哭起来:“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小小年纪差点让你送命。”
刘汉水道:“叔婶,你们抱着孩子快回家。我大哥进了芦苇荡去收拾老抬,我赶过去帮忙。”
樊一篓表示也要去,被刘汉水制止了。“你们把孩子安全带回家,就是在帮我们。不要走大路,绕个弯子回家最保险。”
看到铜锣被送走了,刘汉山心里一阵轻松,好似搬走一块千斤巨石。他扭动腰身,晃动臂膀,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啊”的一声呐喊,沉闷的回声在黄河岸边不断回荡,盖过黄河的波涛声,岸边芦苇荡里的小鸟噤声。邵大个看到,随着刘汉山的伸展,身上肌肉隆起,如大力水手,臂膀和脖子上的青筋似一条条蚯蚓长虫,在皮肉里蜿蜒蠕动。刘汉山感到从心底长出一股股神奇的力量,下钻脚底,上蹿头顶。此时前面有座山,刘汉山也能一把推倒,甚至能翻过个来。
二人站在黄河大堤上,举目眺望,远处一条宽且长的明亮带子,上面翻着浪花,空中罩着雾气,轰隆隆巨响,滚滚波涛顺流北下,这该是黄河了。
黄河九十九道弯,最后一个直角大弯在兰封县张庄村。由于黄河水一直从西流上东,在这里突然折头向北,直角处形成大面积的黄河滩。每年洪水到来,黄河滩过水面积逐步扩展,形成万亩水面。这里水流从主河道随心所欲分出,恣意流淌一圈后又回归黄河。
黄河放荡不羁的性格和横冲直撞的脾气,在黄河滩留下综合交错的河道和遍地水潭。秋冬枯水季节,河滩似湖泊平静,水潭逐步分开,或独立存在,或手牵手共生。水潭上面是一层澄清的黄河水,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黄色泥浆。
洪水退了,芦苇茅草叶片把水潭装满掩盖,秋天积攒,冬天腐烂,来年开春,水潭里成了黑乎乎的泥浆。年复一年,这些黑潭深不见底,邪事儿频发。每年有一些牲畜和人走进去,莫名伤命。
黄河水冲刷出深不见底的水潭,也造就一个个凸起的沙滩。秋冬季节,河水枯竭,在芦苇深处,黑潭身边,总有一些不规则的或大或小的沙滩陆地。这些陆地沙滩成为老抬土匪栖息的窝点,割草打鱼的落脚之地。
立秋三天,寸草结籽。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河滩上的芦苇叶子开始枯黄,芦花渐白,不久苇絮就可以飞飘起舞。
芦苇依水而居,只要有水有河,它就疯狂蹿长,野蛮扩张。在水边扎根、拔节、分蘖、抽穗、扬花,在水里挺直无数细长翠绿的身躯,繁盛茂密、蓊蓊郁郁。水是它的催生剂,有水,它就能呈几何级增长,几年时间,它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片接一片,一方连一方,沿着河滩水域,一去数百里,把这种壮丽绵绵延延送到云海深处。那铺天盖地的气势,是黄河岸畔一道令人心醉的景观。
到了八月之后,亭亭玉立的苇秆和狭长的苇叶开始由青白转为枯干。饱满的苇穗由淡紫转为粉白,芦花开始盛放,蓬蓬松松白花花的。洁白的芦花随秋风悠悠地飘飞,交织成一层层,一团团白云,像精灵一般向着蓝天舒展着自己飘逸的身姿,丝丝缕缕的如春天的柳絮,飘飘忽忽像淡淡的云絮。
估摸着付二憨和侯印走远了,二人站起来,收拾好镰刀盒子炮,准备进入芦苇荡寻找老抬。刘汉水气喘吁吁地跑来:“哥,等等我。”
刘汉山一愣:“铜锣呢?”
刘汉水笑道:“放心吧,我把他交给你老丈母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