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守权施淫威(4)
其实,就在鲁氏和云家兄妹说话的时候,云鹤年就被惊动了。
于是,他就站在窗户后面,察看着院落里面的情景。
当云鹤年看见云富娣学着自己走路的样子,并一步一步的朝着堂屋走来时,他的心里感到既可气又好笑。
随后,云鹤年就意识到,孙女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门外,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云鹤年猜想,云富娣又像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似的,站在门外偷听,他便故意的咳嗽两声以作回应。
当云富娣口中说出,即需要转告的话语之后,云鹤年随之就答应了一声。
云鹤年将书桌上的笔墨砚台等,装在一个小木匣子里面。
过了片刻,云鹤年穿上一件灰布长衫,戴上一顶黑绸窄檐西瓜帽,他将木匣子夹在腰间,再慢慢的走出正房中堂。
一阵秋风吹来,穿透薄薄的布衫和白色的棉褂,让云鹤年感觉到从身体上,传导进心里的丝丝凉意。
于是,云鹤年就站在院子中央,他在享受着,暑热过后的一份清凉和惬意。
初秋的阳光,照射在云鹤年头顶的小帽上,泛出墨玉一般的水润光泽,与他后脑勺垂下的那一条、半尺长的辫子,形成了鲜明的色差。
云鹤年突然记起,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他猛然向右边看去,发现西边的厢房依然紧闭着。
忽然,云鹤年的心里有些发紧,竟想起一个人来,也就是他的小儿子云守田。
紧接着,他的浑身上下,就在一阵轻微的颤抖着。
稍后,云鹤年的神情显得有些颓然和落寞,他收回自己的视线,目光落在院中的那一座石磨上。
短暂的思索过后,云鹤年缓缓的抬起头来,他朝着东边三间厢房看去。
云鹤年看见,中间的大门关闭着,第一间庵房的两扇窗叶,却向屋内开着。
东厢房掩映在两颗海棠树下,“唦唦“落下的树叶,不断的飘进窗台。
可能是年迈的缘故,云鹤年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竟看不清楚室内的景象。
然后,云鹤年便缓缓的踱着步子,他朝着窗户挪动了几步。
靠近正房的这一间屋子,被分割成了两个房间,前面这一间专门辟做书房。
室内的地面用烧制的青砖铺成,四面内墙用白色的灰浆刷过。
虽然,室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但却显得非常的整洁干净:
西面的砖墙上,开着一个很大的半窗,镂空的“三交六椀”菱花式窗槅,显得古朴而又典雅;
东墙下,是两张柏木打制的扶手椅,椅子中间是一张一尺宽的茶几;
南面放着一副明式桌椅,作为读书或鉴赏古物时小坐之用;
紧挨着北面的山墙,矗立着一个暗红色的大书橱——上层存放着《论语》、《大学》、《中庸》、《古今集注》,以及《圣谕广训》等典籍;
下层则摆放着《黄帝内经》、《千金方》、《本草纲目》等医书……
除了封装在紫檀木盒里的《百草散闻录》,这只书橱里面,几乎聚集了云家几代人以来积累的所有书籍。
因为历经的年代有些久远,无论是书籍的扉页,抑或是承载文字内容的书纸,都显得有些干脆泛黄。
有些书籍的纸张,甚至还出现了破碎和残缺的现象。
对于书橱里面的那些书籍,云鹤年不知翻阅了多少遍,医书里面记载的药草名称,以及各种对病人施治的方法,他可能在至死的时候才可能彻底的忘记。
而那些《圣谕广训》里记载的纶音,或者是典籍中记载的圣人言语,却逐渐消弥并遗散在了云鹤年的脑海里。
云鹤年的双眼在凝视着书橱,他的大脑里却在浮想联翩,多少迷茫愁绪不断的涌现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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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个颀长纤瘦的身影,映入到了云鹤年的眼帘中,他看见长孙云富治从里屋走了出来。
云富治五官端正面容白皙,他星眼峨眉,唇红齿白,看起来极为斯文。
只见云富治的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他埋着头,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本上的文字。
当云富治走到书桌旁,正准备坐下来的时候,他冷不丁的微微抬了一下头。
然后,云富治就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他赶紧折回身,快步朝里屋走去。
云鹤年心里有些担心,他认为:云富治若是看见自己站在窗外,从而会影响到孙子读书习文。
俄顷,云鹤年就迈开步子,他脚步轻轻的走回到院子中央。
云鹤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心事重重的看着院子内的房舍。
也许是触景伤怀的缘故,云鹤年竟又想起了云富治的父亲云守贤。
突然,云鹤年感到胸口一阵颤抖和痉挛,对于云守贤夫妇的过早离世,他觉得十分的惋惜。
如果没有让人痛苦的事情发生,他应该是子孙环膝颐养天年的。
可是,临到人生的迟暮之年,云鹤年却还要操心着孙子的婚事。
如果说,在某件事情还未发生之前,人们还可以做出规避和纠正;假如说,在灾难降临的时刻,还可以让时间静止的话,那么,人们就可以掌握时间,并任其自由的支配。
但是,人们唯一抓不住的就是时间——时间总是在悄无声息催促着,人们走向成熟和衰老,又在眼睁睁的看着人们坠落进深渊,并湮灭在无边无际的历史烟尘里。
不知不觉中,云富治就像是盛夏的丝瓜一样,绽放出了金黄色的花冠。
眼看着,云富治又要从瓜蒂上萎缩凋落了,可他却没有亲生父母出面,为他寻亲访媒操持婚事。
面对这种窘况,云鹤年不由得愁上心来。
可是,云鹤年作为年迈的长者,他实在无法亲自出面去找到媒婆,给云富治找到一门合适的婚事。
有一天,云鹤年吩咐云富娣,叫她去将鲁氏喊到草庵堂里来。
云富娣将鲁氏带进堂屋,云鹤年就找了一个理由将云富娣打发走。
然后,云鹤年就对鲁氏说道:
“二媳妇,你看大娃子也到成家的年纪了,成个家以后才好立业嘛。他呢,娘母子又走得早,没人给他料理这一件事情。我呢,就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哪里能对外人说起这么一桩事。咦……怕就怕,他这样撂下去,一辈子可能就黄了。
所以,我请你去找媒婆,给他说一门正经八百的亲事。对方家底也不要多好、也不能多孬,跟咱们家差不多就行。另外,只要女子模样儿过得去、办事得体、做人贤惠就可以了。喔,记住!不要说是我找你说的此事,就说你自己不忍心看侄儿还撂着单就行啦……”
很快的,鲁氏就听明白了云鹤年的意思,她便将以前找邬媒婆的经过,大致的讲了一遍。
原来,不仅是云鹤年,就连鲁氏都在为云富治的婚事,而感到忧心忡忡。
以前,鲁氏就跟邬媒婆接触了一两次,单独就此事做了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