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落鹤哀鸣 (2)
祭祀完毕,云富治回到草庵堂,他看见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弟弟云富鸿和妹妹云富娣都没有在家中。
云富治便站在大门外,却依然没见着富鸿、富娣,他倒是看见云鹤年从晒场那边走了过来。
云富治见爷爷的步履有些沉重,他就在犹豫着,即要不要上前搀扶,或者是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可是,云富治在简单的思考了一遍之后,他觉得还是暂时回避比较好。
回到书房,云富治点亮油灯,他就坐在书桌旁静思默想。
云富治几乎劳累了一整天,晚上又在祠堂站了一个时辰,他感到身心都非常疲惫,亟需足够的睡眠以此来恢复体力。
过了一会儿,云富治就感觉到头重脚轻,自己的两只眼皮,就像是刷上了一层浆糊似的,被粘连在了一起。
云富治连抬腿走进里屋里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头趴在桌子上,很快就进入到了一个梦境中。
夕阳西下的黄昏,七彩的炫光照耀在山头,苍翠的密林中流光溢彩。
云守贤夫妇站在一块巨石上,他们隔着波光粼粼的青莲溪,不停的招手呼唤。
云守贤向着河对岸,他大声的叫道:
“富治,为父内心狭窄极度自利,羡艳琼瑶仙境、贪图往生极乐,为此抛下老幼与乃母携手西去,实属是可耻不孝至极!但愿你能事业早成,替为父给爷爷尽孝……”
之后,云守贤转过头,他看着妻子夏氏,说:
“西行路上黄烟漫道,咱们还是早点赶路吧!“
云守贤拉着妻子,准备就此离去。
夏氏回过头来,她恋恋不舍的看着对岸,叫道:
“儿呀,富鸿、富娣俩兄妹俩年纪尚小。你作为老大,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呀。这样的话,你的父母也才能够放心的离去呀……”
话音刚落,守贤夫妇就消失在了莽莽群山之中,再也看不到丝毫的影踪。
云富治站在清莲溪北岸,他看着父母离去的地方,显得茫然无助不知所措。
随后,云富治看着河面上,飘浮着一缕轻纱似的薄雾,他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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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云富治发出一阵哭声,他也就从梦中惊醒了。
云富治睁开双眼,他这才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随后,云富治就呆坐在椅子上,他若有所失的回忆着梦里的情景,感觉刚才听到的声音不像是来自梦中,而是来自于上面的正房。
云富治打开房门,他来到云鹤年的窗外,听见屋内不断传出咳嗽和呻吟声,心想爷爷肯定是病了。
云富治重新回到自己的房中,他手捧着油灯,来到了云鹤年的房门外。
云富治接连呼叫了两声,他都没有听见回应,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云富治来到床前,感觉像是踩在了雨后的泥地上,他险些被滑一跤。
于是,云富治就弯下腰,他将灯盏放在膝盖上,只见湿漉漉的地面上,有不少凝结的血块。
顿时,云富治就吓得五魂六散,他端起油灯凑到床上,看见云鹤年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云富治的心里乱急了,他连忙问到:“爷爷!您……这是怎么啦?”
云富治见云鹤年没有答应,心想爷爷肯定是病得不轻,他便将油灯放在柜面上,自己则跑到堂屋的大门外。
云富治对着西边的厢房,大声叫道:“幺爸,幺爸!你快上来!爷爷怕是不好了。”
云守田刚脱衣睡下,他听见云富治的喊叫声,连忙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也许,由于是一时心急的缘故,云守田朝身边摸索了一圈,想找着自己的衣服。
可是,云守田越是心急,他就越找不到自己所穿的衣服。
云守田暗自骂了一声,他站在黑暗中,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出一盒便捷的火柴来。
过了片刻,云守田才划燃火柴,他用一只手拿起冰凉的玻璃灯罩,这才将顶端的棉芯点燃。
云守田的这一盏洋油灯,还是他到江洲时,从一家洋货店买回来的,便于在急需的时候使用。
霎时间,房内的景物就变得清晰起来,云守田胡乱的套上一件长衫,他用两只手在右腋下扣着纽扣。
然后,云守田走到衣帽架旁,他拿起一顶黑色的毡盔戴在头上,避免云鹤年看见自己的头发,再引起父亲的愤怒。
刚准备走出房门,云守田的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妥,他就重新回到衣帽架边。
随后,云守田将头上的毡盔取下,他换上一顶黑色的瓜皮帽戴在头上,并将短发压到了耳后根。
云守田这才急匆匆的走出房间,并朝着上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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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痰血长时间的壅堵在了云鹤年的胸口里,在途径喉咙的时候,瘀血又封闭住他的气管,导致他的大脑严重缺氧。
云鹤年就像是在跨过鬼门关一样,他陷入到晕厥之中。
在阎王殿前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云鹤年才慢慢的苏醒过来,但他并未意识到云富治的喊叫。
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云鹤年的大脑里才有了一点模糊的意识,他听见声音由远及近,并一直到达了床前。
云鹤年极其费力的抬起头来,他看见戴着一顶黑色小帽的面孔,在自己的脑袋上方移动。
只见小帽上尖下圆,帽顶缀有一颗大红襻纽子,帽身用六片黑色顺庆绸缝制,底边镶有一寸宽的小檐。
原来,云氏家族的成年男子,几乎都有一顶这种款式的帽子,适合在正式的场合穿戴。
在云家祠村中,除了云鹤年和云守权俩人,每天都戴着这样的小帽出入,其他男人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头上都是缠一块包头帕。
因为,在干活时既方便又能吸汗,而且,还不会引人注目。
菜油灯发出的光线非常黯淡,再加上,云鹤年的视力非常模糊,他就产生了错觉。
云鹤年以为是云守权来到了自己的屋子,他便问道:“守权,是你吗?“
云守田看见云鹤年的上半身露在外面,他就拉起被角盖在了云鹤年的胸口上。
随后,云守田观察了一下父亲的脸色,他回答道:
“这儿哪里有权二哥的人影嘛,我是守田哟。权二哥真是不长进,他又去烧鸦片烟去了,不晓得现在回来没有。我看呐,他早晚要败家!”
云鹤年偏着头,他看了一下云守田。
然后,云鹤年轻轻的叹息了起来,说道:
“嗨!俗话说,‘平生只会量人短,何不回头把自量。’你也用不着指责他了,我倘若心中有话,自然会对他说。对啦,你们去将族里的大人和细娃儿,都一同叫过来。今晚上,我有话对他们讲几句。”
云守田见云鹤年闭上眼睛,再也不跟自己说话了。
于是,云守田拍了一下云富治的肩膀,示意云富治到外面去。
俩人走出云鹤年的房间,来到了堂屋里,云守田这才对云富治说:
“老大,这样吧,你挨家挨户的去将他们都叫过来,让他们也来听听,你爷爷究竟要讲些啥话。我暂且在这里看着,如果说,他老人家要起身,我也好扶一把。不然,你是没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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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云富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原来,走在半路上的时候,云富娣就背不动云妍儿了,她便将云妍儿放进云富鸿的背篓里。
云富鸿走在前面,他感觉背篓猛地往下一沉,就回头看了一眼。
与往常不同的是,云富鸿并没有为这件事,从而和妹妹嬉笑打闹并争执一番。
所以,云富鸿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就过头去,继续往草庵堂走回去。
刚走到晒场上,云富鸿就看见村里的族亲,他们打着火把,陆续的朝草庵堂里面走。
云富鸿闻着空气中的味道,桐麻杆燃烧释放出的烟雾,并不是很刺鼻。
云富鸿像是预知到了某种不妙,他在心想面想着,家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然后,云富鸿就蹲下身,他将背篓放在地上,连同云妍儿一起交给了富娣。
云富鸿再也没有多说话,他自己顺着一口气,就跑进了草庵堂的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