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匠遭劫难(4)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云守田端着一盆热水,他喘着粗气走了进来。
云守田显得非常着急,就像是浪费了不少时间似的,他将橡木盆放在地上。
然后,云守田就趴在床沿边,他开始从头至腿、再从上到下的,给山匠爷全身的伤口进行擦拭和清洗。
擦洗完毕,云守田端着木盆,又“咚咚咚”的走了出去,他将擦洗过身体的脏水,倒在角门外的雨水沟里。
在这此间,云鹤年也丝毫没有闲着,他在一旁静静的准备着,治疗外伤的器械和需要用到的药物。
等云守田出去以后,云鹤年就快速的转过身来,他先将山匠爷身体上还在流血的部位,继续用盐水试着清理了一遍。
然后,云鹤年用一根细银针开始小心的缝合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肌肉和人体组织,就像是沤烂的枯菜叶一样,在他的手指间被捋开,再找到适合的位置放上去。
其间,因伤口面积大,始终无法止住汩汩流出的血液。
只见酱紫色的血液,从山匠爷的躯体上流下来,并“嘀嗒嘀嗒”的掉在了地上,迅速的汇集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溪”。
浓烈的血腥味,以及从山匠爷身上散发出来的、类似野兽遗留下来的味道,不断的钻进云鹤年的鼻孔,几乎让他感到窒息。
尽管如此,云鹤年还是屏住气息,他小心翼翼的将银针穿过肌肉,将撕裂的部位一点点的连接起来……
云鹤年知道,只有将伤口快速的缝合起来,才能减少血液的流失,也才能挽回山匠爷的生命。
缝合好伤口之后,云鹤年给创口快速的抹上秘制药膏,并且,他还用整洁的细棉布包扎起来。
随后,云鹤年看见山匠爷的皮肤上,还有不少挫伤红肿的部位,他又用蔑竹片给伤口,敷上一层深绿色的中草药密炼药膏。
接下来,云鹤年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需要将山匠爷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继续用银针和细棉线给缝合起来。
而这一项工作,显然比之前的“劳作”,其难度大多了。
这时候,云鹤年就像是一位老年玉工似的,开始对“加工对象”认真的审视起来。
他似乎在思考如何进行“精雕细琢”,才能够让对方的脸庞,再形成一张可以辨认的“人脸”。
虽然,云鹤年毕生积累了不少经验,但是,他总会遇到棘手的难题,特别是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伤者病情时。
少顷,云鹤年的双手紧紧的握在胸前,他的双目在看着二尺之外那一张七零八碎的脸面,依然像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尽管说,云鹤年的面部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他的内心却在”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对于云鹤年来说,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严重的伤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困难,以及面对着的巨大挑战。
云鹤年放下双手,他闭上眼睛,以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也便于控制鼻腔里面的气息。
突然,云鹤年的脑海里竟然开起了小差,即浮现出了一幕幕的往事,心想:
“这扁担儿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份,幸好是遇到我!不然的话,他这一把骨头很快就会敲得鼓响了。很可能,他心里还在想,希望我能给他采取精心的采取。嘻嘻……想得倒好,就他这个样子,能保住命就不错啦!现在,他这一张脸也保不全啦,破相那是肯定的。
……呵呵,就他这一张脸皮,平日里都不招人待见,大人娃儿看着都要吐两口唾沫,他还要啥脸皮?算啦,我还是简单的给他缝上就阿弥陀佛啰。他脸上掉下去的肉,是被啥畜生给撕下去的?唉,我该从哪里找一块给他补上呢?总不能,现从人或猪狗的身上剜一块,给他缝在脸上吧?再说,我又没有那样的本事,看来只有拾掇拾掇,左右横竖能拉在一起就拉在一起了……”
假若是其他的病人,云鹤年的心里绝不会产生如此多的想法,而是会马上动手实施手术治疗。
可是,在云鹤年的心中,山匠爷就像是他的“仇人“一样,他总是逃避不开内心中的种种担忧和顾虑。
随后,云鹤年刚准备动手,在他的脑海里,忽然又闪现出一个新的疑问来:
“咦,扁担儿的腿脚都失去了活动能力,他是怎么爬到我家屋外的?难道是从远方穿越过来的?或者是有魔法,随着空气飘移过来的?……”
正是产生了这一系列的想法,云鹤年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他准备索性放开手脚,让自己的胆量更大一些。
少顷,云鹤年横下一条心,心想:“反正呢,这扁担儿的伤情已是如此,是死是活也就是他的造化,我不必为他这一条贱命顾虑太多,横竖按照以往的处置方法应对就行啦……”
想好之后,云鹤年果然就动起手来,他就像是一位熟练的裁缝,开始在山匠爷的脸庞上“穿针引线”,将对方的面皮尽可能的缝合起来。
幸好,山匠爷的命大,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微弱的呼吸,并没有因疼痛而失去生命。
并且,山匠爷还努力的唤回自己的意识,避免陷入到昏厥之中。
尽管,他偶尔还会发出一点点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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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月的精心治疗,山匠爷感觉自己的躯体能使出一些力量,手脚也能自由的活动了。
尔后,山匠爷的心里开始产生新的想法,他认为老是呆在别人屋里那是浑身的不自在,自己的良心也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山匠爷便希望早日离开草庵堂,回到青山绿水间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在这之前,关于云鹤年收治山匠爷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都私下里谈论着这么一件事。
也许是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吧,前来看病的人比以前少了些,连族亲到草庵堂来办事都从右边的廊檐下走过去,而不是像往常那样要到门房四周瞧一瞧。
对于这些现象,早就被云鹤年察觉出来,他见山匠爷再没有性命之忧,身体的伤情也渐渐的有了好转。
于是,云鹤年就叫云守田在合适的时候,把山匠爷头上的纱布给摘下来,若是毋需再上药膏,就让山匠爷离开草庵堂。
这一天上午,云鹤年站在门房外面,他双手背在后腰,身体靠在一根碗口粗的旁,左耳贴在窗棂上,观察着屋内的情景。
云守田依然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内,将木盆放在地上之后,他便动手拆起纱布来。
当取下最后一层纱布的那一瞬间,不仅是云守田,就连站在屋外的云鹤年都被惊呆了。
只见那些愈合的伤口,就像是被行人踩碎的枯叶一样,只用了一两天时间就又变了模样。
原来,云鹤年将山匠爷的面部肌肉,就像是在补衣服一样的,七拼八凑的缝合起来,有的肌索被拉长、有的面皮又被裁短。
以致于,山匠爷的整个面部都完全变形,就像是使用了易容术一样,根本就不再是以前的模样:
山匠爷额眉和眼皮都没有了,两只眼球暴凸在外面,就像是被人踩死的癞蛤蟆翻滚在外面的眼珠子一样;他脸上那一只塌鼻梁被折断了,剔掉软骨之后,露出两个蚕豆大的孔洞,里面黑漆漆的,就像是地漏塌陷一样;左脸颊上的皮肉,像是一条紧绷的橡皮筋一样拉到耳根后面,右脸颊的肌肉完全消失了,颊骨上蒙着一层像牛皮纸一样的皮膜;鼻孔下方,原本像两条小香肠一样的上下嘴唇,也被切割得残缺不齐支离破碎,颚骨上的牙埂也没有逃脱伤残的命运,几乎没剩下一棵像样的牙齿。
随后,山匠爷转动了一下眼球,他像是察觉到了,云守田脸上呈现出的异样表情。
并且,山匠爷还意识到,很可能自己的面容,吓着了眼前的这一个目击者。
可是,山匠爷显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便抬起手臂想去摸自己脸。
刚要接触到自己的面部时,山匠爷又果断的放了下来,他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不再去触摸自己的面部。
山匠爷认为:自己不应该像一个妇人一样的在乎脸面,而应该着眼于更为广阔的天地。
的确,正如山匠爷一样,很多跑码头、走江湖的男人,他们并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如何,即面容的美丑与自己有何种干系。
他们只希望,在动荡的岁月里能够填饱肚子,像所有性情中人那样过着快意恩仇的生活。
“噢……”山匠爷看了一眼云守田。
顿了顿,他低下头静静的说道:
“我今天就走,你给你老汉说一声,谢谢他救了我这一条狗命!今天呢,我无以为报,日后我一定找机会来还了这个人情。嗯,还有就是,所有的药钱……我……改天我一并奉上……”
云守田摆了摆手,他回答道:
“匠爷,你别太客气啦,请您在呆上一段日子,等身上的伤好透了再说!哦,对啦,您是怎么受的伤喃?”
听到这里,山匠爷猛然抬起头来,他忽然就看见了站在窗外的云鹤年。
少顷,云鹤年显得有些难为情,他略显颓然的垂下头,然后喃喃的说道:
“哎!人们都说,‘久走夜路总要撞见鬼’得嘛。我是被人暗算了……是被人暗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