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争相食盐利(2)
原来,龙灶头认识的那一位鲁姓山匠,家住咅江上游盐官铺,离风铃渡不远的风铃村里。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风铃村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极佳,东面是水量充沛终年滔滔不绝的咅江,西面的青山莽原间新罗棋布的分布着上百口盐井。
风铃村的百姓有的靠打渔为业,有的又以从事盐业为生,因此,较其它地方的人略显富足。
川省历来盛产井盐,川中又以遂安县的盐业最为鼎盛。
因此,自唐宋以降,就在遂安设有“盐课提举司”,其治所就在风铃村西面两里处的集镇上,该镇因而得名“盐官铺”。
鲁山匠的祖上是石匠,靠给别人打井为生,并且,还将手艺一代代的传了下来,他本人也一直在盐场上谋生。
可是,盐官铺一带有好几位有名有姓的石匠,他又没有多少过人的真本事,能花钱雇他的人也渐渐的少了。
在没有活干的时候,鲁石匠就整天泡在茶馆里面,他不是在耍牌赌钱,就是在听别人吹玄龙门阵。
偶尔,鲁石匠还会结识到跟盐井有关的人,并淘到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经验。
自此以后,鲁石匠就再不顾及颜面,他自称为“鲁山匠“,希望获得别人的尊敬。
同时,他还向往着更高的财富,以及相应的社会地位。
当日子混不下去的时候,鲁山匠就打起了女儿的主意,他希望能将女儿许配给一个不错的人家,意图男方有一笔不菲的彩礼钱。
那一天,六顺灶的老龙灶头,他咋咋呼呼的跑到盐官铺。
老龙灶头向鲁山匠讲起,福禄堰开凿新盐井的事情,他希望鲁山匠能够带领手下的一帮弟兄到福禄堰去,将半途而废的新盐井,重新开掘起来。
平日里,鲁山匠不喜欢钻研自己本行的手艺,他却偏偏喜欢,做那些好逸恶劳的无本生意。
鲁山匠的手下,也养了一帮不务正业的民壮,他们专门欺压一些老实本分的灶户。
老龙灶头和鲁山匠二人,坐在盐官铺的一个酒馆里,他们一边吃酒,一边貌似在闲聊。
当鲁山匠听龙灶头说起,六顺灶有现成的好事,俩人当即一拍即合,他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次日早上,鲁山匠带着一帮人来到了福禄堰,他在六顺灶烧了香蜡钱纸,再献了一方肥肉刀头。
拜完土地之后,鲁山匠就正式开工了。
到了傍晚,鲁山匠一行人在开掘的盐井边,就地用篾席搭起了工棚,他们当晚就在里面吃喝和睡觉。
自那以后,鲁山匠和手下的一帮人,看起来也都是相当的卖力,他们希望在事成之后,赵元同能够犒赏一大笔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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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匠爷原本就对那一口新盐井胜券在握,只是东家赵元同停发了工钱、断了米粮,他才没有继续开掘下去的。
鲁山匠接手之后,他几乎不用花费多大的心力和人力,就可以开凿成功。
果然,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新井就见着了盐卤子。
鲁山匠叫人在井眼里下了木竹,又在最上层箍了石圈。
另外,还围绕着井眼口,在地面上铺上了一层石板,所有工程就算是结束了。
盐井开掘成功之后,赵元同特意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以表示庆贺和祝福。
答谢完土地爷以后,赵元同就要给鲁山匠一行人结算工钱,顺便打发他们,尽快回到盐官铺去。
当天中午,在六顺灶的工棚大院里,赵元同、账房先生、龙灶头,以及鲁山匠等几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其余一帮人,有的坐在次席,有的坐在不显眼的旮旯角里,他们都在期待着,即能够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餐散伙饭。
厨娘和杂役们,将准备好的酒肉端上了桌子,大家都欢天喜地的拿起了筷子。
这时候,赵元同站了起来,他举起酒杯,准备发表几句慰问之类的话。
须臾间,院子上空掠过一阵狂风,院子里顿时就飞沙走石乌烟瘴气。
在场的所有人,他们都被惊呆了,不知道这一股大风,是从哪里刮来的。
狂风过后,大家抹去脸上的灰尘,他们睁开眼睛,朝着周围望去。
只见几张桌子上的酒肉,都安然无恙的摆在桌子上,唯独赵元同那一张桌子上的酒肉,竟然不翼而飞了。
随后,他们就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再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
到了最后,他们一个个都弯下腰,再低头看着地上。
他们将桌子上下都找了一遍,结果啥都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才将目光聚焦到桌面上,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与此同时,赵元同也被惊呆了,他喃喃自语道:
“咦,这是咋回事?好端端的,咋就刮起风来了呢?你们看看,这桌子上……唉!真是驼子绊筋斗——包背(悖)时嘛。”
眼看着,鲁山匠还没有把肉吃到嘴里,工钱和赏金也都还没有拿到手上,他就在心里面想:
“看来呀,我还需要给赵元同拍上几个马屁,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才能把工钱拿到手里呀。”
鲁山匠转动着眼珠子,他想了一下,然后就对赵元同说:
“哼!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人在施法术做局子。不然的话,咋会出现这种状况喃?依我看,赵东家必须请一个道行高的人来破阵拆局才行。否则……嗯……就是坛内栽花——蜎(冤)死……”
赵元同一听,顿时吓得不轻,他就对鲁山匠说:
“鲁师傅真是,百尺竿头挂剪刀——高裁(才)呀!哈哈,一语点醒梦中人。不然,我还真要被蒙在鼓里啰。”
然后,赵元同看着空荡荡的桌面,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哈哈……本东家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看你呀,就是端公打令牌——骇鬼!你能得逞一时还能得逞一世么?呵呵,一报还一报,看来呀,本东家又要舍财保命啦,算啦,三岁孩童买寿木——迟早都是要的……”
说完,赵元同甩开衣袖,他就朝工棚大院的门外走去。
鲁山匠有些急眼了,他追上去,一把抓住赵元同的衣袖,就向赵元同讨要工钱。
眨眼间,赵元同就变换了一副面孔,他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叫道:
“钱,啥钱?灶门前的火钳,没看见我现在没空么?你先滚回去吧!等我把手边的大事忙完了再说!”
说完,赵元同就扔下鲁山匠,他乘着一顶滑竿轿子,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六顺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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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同回到仁里镇,他急忙命下人去将五龙庙的贾道士,请到赵家院子来。
赵元同则坐在堂屋里,他一直在低头沉思,心想:
“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方头贾道士,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看你能不能,压住栖云观的那一帮徒子徒孙……”
说来话长,贾道士原本是外地来的一个游方道士,他没有自己属于自己修炼的道场。
以前的时候,贾道士每走到一个地方,他就去拜会当地道观的住持,希望能留在道观里,跟一帮道士切磋法术。
那些名门正派的道士,见贾道士心地不纯,他只在一味的斗法布阵。
于是,道观中的道士就婉言谢绝,并将他拒之于庙门外。
贾道士只好沿途云游,他向各位香客请求施舍。
偶尔间,贾道士也会寄居在一些小小的丛林庙里,住上三五日以保存体力。
有一天,贾道士来到栖云观,希望青莲子能将自己留在观里,然后,他再一步步登上住持的法座。
可是,栖云观是一个有着正规法统的子孙庙,并且,青莲子还是一位开过天眼的有为道士。
青莲子一眼就瞅出,贾道士心里埋藏的奸狡毒计,他知道贾道士的真实目的,就是想鸠占鹊巢扰乱庙规。
因此,青莲子就坚决不让贾道士留在栖云观中,再去祸害其他的道友或是香客。
无奈之下,贾道士就走下隙曛山,他来到咅江岸上的仁里镇。
贾道士希望能够寻找到,与自己志趣相投道士,以及愿意供养的施主。
经过一番走访之后,贾道士终于认准了赵家院子的主人,即赵德福的父亲赵元同,他认为对方就是奇货可居的投资对象。
那一天傍晚,还未到吃晚饭的时间,赵元同背着双手,他就走到前院里溜达。
赵元同站在恢宏豪华的戏楼前,他津津有味的端详着,台楣上的浮雕画像,以及轩丽的廊柱飞檐。
忽然,赵元同听见看大门的小子在背后叫着自己,他便慢慢的转过身。
随后,赵元同就听门房小子说,门外有一个道士求见。
赵元同正闲着没事,他就叫门房小子将道士引到了戏楼前。
过了片刻,赵元同看见那道士走了进来,对方身着一件破烂的道袍。
赵元同皱着眉头,他再仔细一瞧,发现对方肮脏的道巾中,竟盖着一个方形的头颅。
并且,那道士前额突出、双颊凹陷、下巴上翘,绝不是啥慈眉善目的贤良之辈。
也不知道,赵元同究竟是发了哪一股子善心,当他看见如此丑陋的面容时,竟和颜悦色的跟道士攀谈起来。
要是在往日,赵元同根本就不会与对方说上一句话,就果断的给轰走了。
经过一番问询和了解之后,赵元同得知道士俗姓为“贾”,没有正式的法名或道号。
也许是,由于志趣相合臭味相投的缘故,他们相互之间,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且又相见恨晚之感。
于是,赵元同就将贾道士安排在,箭滩渡码头附近的五龙庙,以供自己随时差遣。
原来,在很多年以前,五龙庙是由镇上的一帮耆老,召集民众集资出力修建的。
五龙庙里面供奉着五条螭龙,当地的民众希望:
在天干旱魃降临的灾荒年间,螭龙能够呼风唤雨降下甘霖,以润泽龟裂的大地;倘若是遇到水患之年,又能够阻挡狂狼防范洪灾,以保一方民众的平安。
后来,由于百业凋敝民生吃紧,五龙庙里的香火不再兴旺,庙里的一帮道士也云游四方去了。
自那以后,赵家就承担了大部分的香火费用,也就是按月奉送几刀钱纸,再蓄上几对香烛的花费。
平常的时候,五龙庙的大门始终是关闭着的,只是在初一和十五这两天,才对附近的民众开放。
因此,五龙庙俨然就成为了赵元同家的私人资产,也是他家举行法事的专用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