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笑如幽兰

那年童百川在洛阳街头遇到任盈盈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晌午，日头正酣，他饥渴难耐的走在街上。

洛阳街头人群密集，人们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春节，街道两旁的酒楼饭庄门上春联未去，非常醒目的贴着。

童百川虽在洛阳街头乞讨数月，却始终是一个人，他没有加入丐帮——因为丐帮不是那么好进的，需要内部引荐的人。

其实，在洛阳街头乞讨的日子里，让童百川痛彻心扉的不是那些红光满面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而是与他一样身份低贱的酒楼饭庄伙计、甚至是同样乞讨度日的大小乞丐。

那些达官贵人遇到了，心情好，赏你点铜钱，给你点吃的，倒是常有的事。而那些酒楼饭庄的伙计，如果你在门口乞讨，哪怕是远远的，也会凶神恶煞的来驱赶你。最可恶的是那些不劳而获的乞丐，见有人给你铜钱和吃的，会直接扑过来，生生从你身上将铜钱和吃的抢走。

身处低贱的人，真正的痛苦，不是达官贵人的奴役，而是相互之间的欺压。狗咬狗，最后乐的是人，苦的是狗自己！

那天晌午，童百川走在洛阳街头，左看看右看看，天旋地转，他需尽快乞讨到吃的，要不然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他看见一个面摊，生意凄凉，便踉踉跄跄的双手支着腰走过去。他想，反正那个面摊生意凄凉，去了不会影响生意，故决定去讨碗面汤，填填肚子！

面摊主是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头发已经非常稀疏，没有胡须，看着挺慈眉善目的，在不停的叫唤招揽客人。

“老爷爷啊！给口面汤喝，祝恁长命又健康。行行好！行行好！施舍的人呱呱叫！”童百川边唱边靠近面摊。他身上臭烘烘的气味，一下子涌过去，使面摊主捂着鼻子。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滚！”面摊主气冲冲的用扫帚驱赶童百川道。

“老爷爷，给口面摊！”童百川恳求道。

“滚！”面摊主狠狠将扫帚打在童百川脸上，一道道血色的伤痕出现，疼痛不已。

童百川灰溜溜的从面摊前离开。此刻，脸上的疼痛感覆盖了肚子的饥饿，几乎是流出眼泪。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瞧，慈眉善目的面摊主，骨子里却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区区一碗面汤而已，何必对童百川大打出手？不给就算了，还打他。

童百川手轻轻一碰脸上，便疼得厉害，伤是皮肉伤，却能疼到骨头。

走着走着，童百川的身体，似风中的树叶一样，飘飘摇摇，双足不听使唤，轰然倒地。

他挣扎了好几回，才慢慢坐起来，可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就似石头一般一动不动。从他周围经过的人，纷纷捂着鼻子快速走过——他知道，他是满身污垢，臭气熏天了。

“我难道要死了？”童百川自言自语。

他在想，就算他死了，在众目睽睽的街头，没人在乎，没人痛苦！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将葬在何处？

真是身前身后两不知！

这个时候，太阳的光芒，又毫不留情的强烈，烤得童百川昏去，视线迷糊。

“小叫花子，脏兮兮的！晦气！”旁边的酒楼伙计，端着一盆脏水泼向童百川。啪！水一股脑砸在童百川身上，成为碎片，侵湿了他的全身。

浑身一阵冷，童百川从昏迷中走回来，缓缓展开眼时，看见有烂菜根落在身边，身上也粘着枯黄的菜叶子。看来，酒楼伙计泼他的水，是洗菜水。

看见烂菜根和枯黄的菜叶子，童百川两眼放光，手爪伸出，一把抓起地上的烂菜根塞进嘴里。烂菜根是又苦又硬，还带着些臭味，可他也许是太饿了，没有感觉，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吞完了地上的烂菜根，他的饥饿，仍然填不平，似无底的沟壑。他又立即掀下粘在身上的菜叶子，顾不得看，直接吃。

他身上的污垢，连着菜叶子，进入他的肚腹，有股酸臭味儿。可是，饥饿使他濒临死亡，顾不上什么口味了！为了活着，不死去，他只能不顾一切的吞下去。

“好可怜！”一个女子从身后过来道，声音非常圆润，细腻温柔，如一股春风涌入童百川耳朵。

童百川如沐春风，轻轻转身过去，看见一个秀美如仙的女子陪着一个俊朗潇洒的男子走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女子是任盈盈，而那男子是令狐冲。

任盈盈在童百川看来是超凡脱俗的，成为他心目中的女菩萨，不可亵渎。任盈盈走近童百川，给他掏出一块烧饼。他呆呆地接过烧饼，目不转睛看着任盈盈，一股幽兰似的体香从任盈盈身上散来，使童百川内心微微颤抖。

“吃吧！”任盈盈笑道，似盛开的花朵，清新而娇艳！

“谢谢！”童百川回道，他把烧饼啃起来时，泪珠打转，任盈盈是他在洛阳街头乞讨以来，第一个主动给他吃食的人。

童百川看着任盈盈离开的身影，他潸然泪下，觉得她高贵无比，气质典雅。

“这般漂亮的女子，若是我妻子，死而无憾！”童百川啃着烧饼，内心暗暗嘀咕。他吃得非常慢，因为烧饼里散着任盈盈的体香，想多闻闻，不惹顷刻间就结束。

人生最悲哀的事，就是在落魄时遇到一见倾心的人。明明很喜欢，却胆怯不敢，眼睁睁的使其离开自己——这种离开，不是一时一刻的离开，乃一辈子的离开。

“可惜啊！我只是一个食不果腹的街头小乞丐，再喜欢，又能怎样？”童百川颤颤巍巍起身，非常黯然的离开街头，回城郊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土地庙。

往事如烟，时隔多年，童百川对当年在洛阳街头乞讨的点点滴滴，渐渐的模糊不清，但是他对任盈盈却记忆犹新，其一颦一笑，犹在昨天。

童百川在天山的冰天雪地中，心如止水，不见波澜，只有忆起任盈盈时，偶然心潮澎湃，夹杂着丝丝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