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本糊涂账

出租车到钱老板家楼下后，张饶克让出租车司机在楼下等着自己，他一个人将钱老板送回家后，又折返回来坐着出租车回了赵天家。不过他没有让司机直接停到赵天家楼下，而是隔了两个街区就下了车。自从加入了黑暗使徒组织，张饶克就有了反侦察意识。

到家时赵天已经准备休息了，张饶克却很兴奋，立刻导出了通讯器中拍摄的资料，拉着赵天一起分析。

两人看着学生体育协会的财务报表，张饶克这才知道钱老板所言非虚。报表中记录着老钱每年向钢城所有学校走动关系所话费的金额，一家学校他就要花费数十万钢币，而钢城大大小小的各级学校有上百家之多，也就是说每年老钱都要花出去几千万钢币，这个经手数目，自然不是孙海山负责的采购能相比的。王胖子说过，学生体育协会每年购买各类装备器材，也不过就是几百万钢币。

“天天，这有问题呀！”

“什么问题？”

“在学生体育协会里，采购科的小田吹捧了我一天，说协会这两年发展得好，都靠孙海山采购到了物美价廉的装备器材，不仅节省了支出，而且因为奖品奖状质量好，还涨了比赛报名费。可是你看光给学校就要花这么多钱，很明显协会这两年发展得好，绝不会是孙海山的功劳。本来我就觉得这马屁拍得有问题，现在看起来，压根站不住脚。”

“确实，咱们再往后看看营收情况。”

两人一路看下去，发现学生体育协会的营收能力还真不弱。别看每个学生每年参赛保命费用不过几百钢币，可是学生基数是很大的，各项体育比赛加在一起，每年钢城都有几万学生报名参赛。再加上向各类培训机构收取的认证费，每年学生体育协会也能收入上千万钢币。

“小克克，这学生体育协会虽然营收能力不算弱，远超咱们的想象，可明显是入不敷出啊。”

“这也正常，本来这类协会机构就是非营利性的。”

“那他们的亏空是怎么补上的？”

“忘了跟你说了，今晚在酒桌上我听到了一个很震惊的消息。”张饶克说着便向赵天复述了一遍钱老板的话。

“那真是太奇怪了，如果说协会的目的不是盈利，还能解释得通，可是陶氏集团作为一家企业，为什么要养着四个学生协会？难道他们真的做慈shan？”

“我也把这个情况向队长说了，毕竟牵涉到陶氏，咱们可能会有危险。队长让我不要着急行动，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陶氏的最终目的。我想陶谦愿意贴钱养四个协会，也许最终的目的跟他组织灭世军有关。”张饶克说着，又想起了老钱在出租车上的那番醉话。“天天，你说老钱这种人值得同情么？跟他打了一天交道，我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坏人。他甚至连自己孩子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本身他就在协会工作，对于这里面的事情很清楚，可依然还要送孩子去课外培训。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世上哪儿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呢，每个人无非都是自私的。只要他的自私，不伤害其他人的利益，不违背道德法律，就算不是完人，那也可以算个好人。坏人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及他人。可是你说像老钱这样的人，他直接伤害了谁没有？似乎也没有。可他在这个体系里，这个体系运转起来伤害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和他的孩子。所以他才会有一丝无奈和负罪感吧！”

说到这儿赵天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负罪感！”

“天天，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又去了一趟童芯梦，从宋琪嘴里又确认了一些消息。临走时，我故意激了她一下，当时我发现她的表情有一丝变化。我觉得那是惶恐和尴尬的表情，可又总觉得好像还有别的内涵。刚刚你讲了老钱的事儿，我便想到，像老钱这样的人，他当然知道这四大协会对学生和家长造成的恶果，可他又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个体系里的一个螺丝钉，没有直接做过什么恶事，所以他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负罪感。其实宋琪也是这样啊！她的那副表情里，除了尴尬和惶恐，还有一丝丝的负罪感！”赵天说着突然悔恨起来，“要是我也有你那个通讯器，或者身上的摄像头就好了，现在可以再把视频拿出来，仔细研究下宋琪面部的微表情变化。”

“嗨，这简单，改天我让王胖子给你做一个。只不过我总觉得王胖子跟四个协会都有业务往来，其中可能会有问题，所以让王胖子搬家了，等他安顿好之后再说吧。”

“好吧，希望王胖子没事儿。”

“也许是我多虑了。”

“我突然觉得宋琪也会是一个突破口，既然她能闪现出负罪感，说明她肯定对孩子受伤一事知情。看来之后我要再多去会会她。”

“那老钱呢？他也会成为突破口么？”

“我看够呛，这种老油条无非是酒后吐真言，他的心理肯定很强大。既然你有孙海山的身份，没必要像我一样，去突破他。”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的调查方向，便关灯休息了。可张饶克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断回想着老钱的那几句话，觉得有一种幻灭感，觉得这世界和人类都很可笑。

明明人类的物质生活已经极大丰富了，即使是最贫穷的人，也不会缺衣少穿，不会饿死街头。可所有人似乎还是跟动物没什么区别，无非动物因为生存本能，每天忙于捕食杀戮、躲避天敌，人类则被卷入了整个社会机器，都是被一种力量推动着前行，毫无选择可言。如果真有人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就会脱离这台社会大机器，后果是什么？被抛弃？被满口应该奋斗的人唾弃？张饶克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因为他不敢做出这样的选择，他认识的人里，也从未有人做过类似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