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后生可畏
张饶克独自一人来到报社,径直走向了总编室。虽然他之前一次都没去过总编室,可全报社的人都知道总编室在哪儿。就算不清楚,只要在报社里听听哪个屋子里骂人的声音最洪亮,也就知道了。
这是张饶克跟赵天搭档后第一次单独来报社,他还挺喜欢这种不被注视走进报社的感觉。赵天是这个报社的明星,能力强又会来事儿,只要她一出现在报社内,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她身上。张饶克则是个小透明,就算现在的他已经今非昔比,也依然不会像赵天那样自带流量。
“铛铛铛”,张饶克敲了敲总编室的门。
“请进!”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张饶克推门而入,只见一个黑胖子正坐在大沙发上闭目养神,这位就是方总编。此前他从未跟总编单独谈过话,不过他对这位方总编可是很熟悉,因为每周五总编都要给所有编辑记者开大会,复盘这一周全报社的稿件。名义上是技术复盘,可在张饶克眼中这就是总编的个人脱口秀,这位方总编口才实在太好了,借着点评记者的稿件,各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另外就是骂人,对他看不上的稿件和记者,从头骂到尾,从技术层面骂到心理层面,不把对方骂哭不罢休。
所以此刻张饶克看着眼前的这位黑胖子,心里是有点发怵的。他实在想不通,总编为何要找他单独谈话。
“是张饶克吧?来,坐下聊。”总编也没睁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
张饶克乖乖走过去坐下,局促得连手应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年轻人,别紧张,我就是跟你随便聊聊。你最近表现这么出色,我还不认识你,这是我工作的失职。说说吧,你是怎么完成蜕变的?”
对于总编这个问题,张饶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又不能说是因为黑暗使徒组织给了他线索和装备支持。所以张饶克回答得很官方,“就是机遇,自己努力,还有您和主编、各位编辑的栽培。”
总编听了这套官方辞令,冷笑了一声。“回答得这么严谨,你应该去当新闻发言人啊。就没点新鲜的内容么?”
不知为何,总编之前客客气气的样子,让张饶克有些放不开,反倒是这一声冷笑和质问,张饶克就放松了下来。也许总编这个状态,更接近张饶克印象里的样子。之前张饶克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总编在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骂他,他如何起身反唇相讥。
“您要是硬要我说点不一样的,我觉得是心态的转变吧。刚进报社的时候,我有些太过天真,认为这个世界就应该简单分为黑白对错,这种二分法实在太幼稚了。后来因为每天都被派一些鸡毛蒜皮的线索,外加见识了太多不算白也不算黑的事情,整个人就有些沉沦。”张饶克说到这里偷瞄了一眼总编,可总编依旧在闭目养神,脸上毫无表情变化。
“后来我明白了,这世界黑的少,白的也少,大多数事情都是灰色的,是黑白的碰撞和交融。这一度让我迷茫,因为跟我之前的世界观不相符。现在我懂了,我们是记者,管它事情真相到底是黑、是白还是灰色?反正认清了世界不只是黑白之分,那我就把所有真相都报道出来,哪怕它是灰色的又怎样?它是什么样,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写出来。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成年人的世界里灰色地带多了去了,我写出来还能让社会大众不能接受么?至于我写出来报道出来之后,读者和社会有什么反应,那不是我作为记者应该考虑的,我的工作就是报道事实,我们不创造新闻,只是新闻的搬运工。”
张饶克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段内容,只见他身边的总编突然睁开了眼睛。可总编并没有看张饶克,只是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前往。片刻后总编似乎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真是后生可畏啊!”
说罢总编起身走向了他那张硕大的办公桌,拿起一支钢笔又转身走了回来。“年轻人,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钢笔,送给你吧。”说着,总编伸手将钢笔递到了张饶克面前。张饶克呆呆地接过钢笔,完全看不懂总编的用意。
“你刚才说的话,我很欣赏。外界总说记者是什么铁肩担道义妙笔着文章,我们这些搞新闻的人,被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实在是喘不过气。有些人也飘了,以为自己应该代表什么,完全忘了这份工作的本质。媒体当然应该承担起社会责任,可我们所承担的责任,就是去描述、记录、传播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不管它是你口中的黑色、白色还是灰色。正因为很多时候,没人敢去触碰黑色和灰色地带,所以记者触碰了,自然就是承担起了社会责任,这不能本末倒置。我们不能因为要去承担责任,去触碰这些敏感的东西,我们是因为要主动触碰这些,才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听总编说完这段话,张饶克突然感到心有戚戚焉,这简直是难觅的知音啊!原本张饶克激动得想起身握住总编的手,可还没等他起身,总编又继续说道:“年轻人,你刚才说自己也是因为机遇才完成了蜕变。虽然我冷笑了一下,可我知道这也是实话,什么样的人才都需要机遇。可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你今后遇到什么样的好机遇,什么样离奇的经历,都不要忘了你刚才跟我说的这段话,别忘了你的初心。我想这次去西大陆,就是对你的一次考验,看看你能不能经受得住吧!”
说完总编又坐了下来,恢复了闭目养神的状态,又挥了挥手,示意张饶克可以走了。这戛然而止的谈话,越发让张饶克摸不到头脑了。
“那方总再见,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张饶克走后,方总编依然闭着眼睛,不过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即张口唱道。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嗣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压至在某的大堂上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他唱的并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一种叫作京剧的戏曲。其实连方总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戏曲为什么叫作京剧,他也是机缘巧合的机会,拿到了这段录音,据他所知这是世上仅存的一段京剧录音。
因为只有这一个小片段,他也不明白这个戏唱的到底是个什么故事。可就从这只言片语也能猜出,这是一段戏描述的是打官司的场景,而这场官司背后,还隐藏着许多秘密。
“张饶克,这段戏文藏着秘密,可这段所谓京剧的录音本身,何尝不是惊天秘密?你能解开么?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