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启程
“是。”谢芝芝面无表情地应道。
事实上，她不唤谢氏母亲并非是因为不习惯，而是不敢。
此刻坐在谢氏跟前，也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种感觉就像是坐在老板跟前想抠脚。
“幸好你还不曾成亲，若你嫁给一个乡下粗野的汉子，母亲才伤心呢。”谢氏握住谢芝芝的手，说到最后，竟又开始哽咽。
她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竟然还能找回自己的女儿。
谢芝芝只是静静坐着。
她听到谢氏这样说，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之前在村子里，自己不想嫁人，谢润和萧氏也都由着她。
可现在，她要去门阀士族中间去生活了。
该不会得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不想嫁的人吧？
这可如何是好。
思及至此，她坐如针毡。
“母亲。”鼓起勇气侧头看向谢氏，“我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吗？”
“啊？”谢氏一瞬间有点错愕，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咧嘴笑着看向谢芝芝。
“你这是有心悦之人了？”谢氏眯着眼睛反问。
谢芝芝摇头，“我可以自己做主要嫁谁吗？我不想嫁给那些浪荡子。”
“当然，我的芋子想嫁谁便嫁谁，只要此人品行端正，生性善良，能对我的芋子一心一意，我和你父亲自然不会反对。”谢氏八卦地盯着谢芝芝。
“此话往后可莫要再提，我和你父亲又不是豺狼虎豹，自然不会将女儿往火坑里送，你这样质疑我们的真心，难免令我们做父母的寒心啊！”她收敛住笑意，满脸惆怅。
谢芝芝对上谢氏这样的表情，瞬间就心软了。
她连忙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听闻贵族的女子婚嫁不由己，很多都因为家族利益，不得不嫁给那些整日花天酒地的登徒子。”
“你父亲虽是次子，但也算是褚氏嫡系，断然不会因为利益舍弃子女，我们褚家还不曾破败至此。”谢氏仰着脖颈，十分自信地说。
四目相对，谢芝芝抿紧了唇。
她倒并非不相信谢氏所说的话。
只是很多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样简单。
时也，命也。
如果每个人都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了。
眼下，也只能但愿真如谢氏所言，他们不会因为利益舍弃子女。
“母亲，我实在想不起幼时之事，不知家中，除了阿姊，我可还有兄弟？”谢芝芝转移话题，问道。
谢氏心疼地看着女儿，泪光莹莹。
“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唤歆，一个唤熙。”她声音沙哑地回应。
当年，建康城乱时，两个儿子还都没有出生。
褚裒有公务在身，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逃命。
大女儿蒜子生性活泼好动，二女儿芋子却是乖巧听话。
好不容易带着两个孩子逃到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
可才一眨眼的功夫，蒜子就跑得老远。
她急得喊了好几声，不懂事的蒜子越跑越远。
担心蒜子遇到危险，又担心芋子跟着她跑出去不安全。
她就让芋子藏在原地等她。
就是这个鲁莽蠢笨的决定，让她把芋子给弄丢了。
她朝着蒜子跑出去。
等把蒜子追回来时，往回赶时，又遇到了叛军。
她们母女俩藏在垃圾堆里才躲过一劫。
好不容易等四下安静，她抱着蒜子回去找芋子，芋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芋子这孩子从小就乖巧听话，她让芋子原地等她，芋子就绝不可能自己跑到别处去。
正因如此，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芋子死在那场动乱之中的定论。
老天有眼，总算是让她在十几年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
一家人得以团聚，她就算是死，也能合上眼了。
“他们多大了？”谢芝芝又问。
“阿歆十岁，阿熙八岁。”谢氏如实回答。
毕竟今后是要生活在一起家人，她当然有必要告诉女儿家庭成员的基本信息。
谢芝芝眨巴着大眼睛，却是有点难以接受。
在谢润家里，自己可是有三个哥哥来保护自己的。
怎么来到褚家后，突然又多出了两个弟弟。
真让人头大。
“阿歆喜静，文章还算不错，阿熙好动些，不爱读书，脑子笨，大抵将来没什么出息。”谢氏苦笑地看向谢芝芝。
这几个孩子看起来都是她生的，可每个人的性子都不一样。
“自从你丢了以后，你阿姊大抵也知道是自己闯了祸，倒是脾气收敛了些，也不再闹了。”谢氏想起褚蒜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其实，当年芋子丢了以后，她从未责怪过身为姐姐的蒜子。
毕竟她们都还小，不过是四岁的孩子罢了，调皮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蒜子这孩子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
她常常将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小小的人，却承受了大人也难以承受的苦痛。
这些年，蒜子在众人面前尽量表现出身为名门贵女应有的秀外慧中，端庄娴雅。
可她却明白，这些年，蒜子的心里憋了多么沉重的自责与愧疚。
也许她想找到妹妹的心情，甚至会比自己这个母亲更为激烈。
“夫人，前面停下，用些午膳吧。”突然，车窗外传来王枢的声音。
谢氏飞快地瞟了眼谢芝芝，见她还在呆呆出神，便向外面的王枢应道，“好。”
于是，车队在官道上缓缓停下。
谢芝芝被谢氏拉着下了马车。
站在官道上，望着周围无边无际的丛林，她这才开始清醒了些。
自从穿越以来，她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莲花镇。
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出莲花镇。
“这里是？”谢芝芝跪坐在食案前，有些兴奋地问。
她的食案安置在了王枢的对面。
此刻，王枢正含情脉脉地盯着谢芝芝。
听到她问，他立刻说道，“已是会稽郡的地界了。”
莲花镇属于东阳郡，东阳郡紧挨着会稽郡。
等离开会稽郡，路过钱塘，再继续北上，才能到达建康。
“阿吉，你不是住在会稽吗？”突然，谢芝芝诧异地看向王枢。
王枢眉心皱成一团，他嗯了一声，等着谢芝芝继续发问。
“可你奔丧是去建康的呀？”谢芝芝歪头，一脸不解。
从会稽去建康，根本不需要路过东阳嘛！
那他当初为何要绕来东阳，然后再去建康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