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五世（大周夜天子下）
教坊司二楼。
虽然已经开春，但空气还有些寒冷。
夜寒坐在窗边看着京城的万家灯火。
新年的气氛依旧在城中蔓延着。
孩童嬉戏，放鞭炮声不绝于耳。
“宗主，冬天还没过去。”
“您该穿厚些才是。”
苏雨柔说着向夜寒递过去一个手炉。
在满门抄家灭族，自己绝望的时候。
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那句。
“你想报仇吗？”
至今还在耳畔回荡。
夜寒就像是在自己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降下的一缕希望的光。
给了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夜明宗的其他人或是为名或是为利。
而苏雨柔只为了夜寒活着。
也只有她才明白，这一路走来。
夜寒和自己都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接过了手炉说道。
“雨柔，你不应该牵扯过深。”
“这些阴谋诡谲的事情不适合你。”
“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大皇子和他的户部已经倒台。”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但是现在还不是彻底收网的时候。”
“依附他们的那些硕鼠蛀虫。”
“都应该彻底清除干净才是。”
“只有这样才能还大周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但是夜寒还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们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些年。
小心谨慎已经彻底铭刻在了他骨子里。
他输不起，也不敢输。
身为宗主，肩负的是大家的梦想。
还有大家的命！
“宗主我知道你不想我参与进来。”
“教坊司的姐妹们已经搜集了。”
“所有贪官污吏的龌龊证据。”
“军队那边里通外敌的人员名单也都记下了。”
“我们接下来要给大周百姓换一个明君！”
“宗主，不如你。。。”
还不等苏雨柔把话说完。
就被夜寒挥手打断了。
“我没有那个野心。”
“大周的天下是大周百姓的天下！”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大周百姓。”
“不要再重蹈你我这般的不公与惨剧。”
“希望人人身处公平公正的社会。”
“没有世家豪强，没有贪官奸臣。”
“百姓有怨可诉，有苦敢言。”
“人人可以走在阳光下。”
“人人都可以活得像一个人！”
说完这些。
夜寒仿佛能看到那充满希望的新世界。
这些不是幻想，正在一步步实现着。
“可是宗主，那样你背负的就太多了。”
“你不愿登上那个位子。”
“百姓们没有人会记得你。”
“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牺牲与付出。”
苏雨柔不甘心夜寒只做夜天子。
她希望夜寒能站在阳光下。
去亲自告诉百姓是谁变了新天。
是谁给了他们好日子，让他们换上了新颜。
“不需要。”
“百姓们不需要知道是谁做的这一切。”
“他们只需要和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后代永远活在充满希望的世界里。”
“至于是谁做的这一切。”
“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寒抚摸着手炉。
波澜不惊的说出这席话。
“老百姓常说，过了正月就是新的一年。”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既然从思想上解决不了世家。”
“那就从物理层面彻底根除这些毒瘤吧。”
“距离正月还有些时日。”
“就让我，为百姓们开启新的纪元吧。\\\
夜明宗早已经在各大世家安插了谍子。
朝堂说到底也还是世家在把控。
皇帝也只不过是大一点的世家而已。
看着窗外新年的烟花。
往火盆里又加进了几块木炭。
让火焰烧的更加旺盛了几分。
将手中六部的牌子统统扔进火盆。
夜寒不紧不慢的对着阴影处说道。
“开始吧。”
这个正月百姓们过得无比开心。
京城里平日过节会有不少人索要好处。
江湖帮派，朝堂衙门。
百姓们往日就像韭菜一样被任意宰割。
可今年没有任何一家前来索要保护费。
他们不知道的是，以后也不会有了。
这场大周王朝从下到上的清洗。
从边境到京城缓缓的进行着。
在这个冬雪还没彻底消融的季节里。
等快清洗完了，京城老爷们还没收到消息。
京城周边五十里的驿站驿亭。
早已经换上了夜明宗的人。
就算有漏网之鱼想要报告给京城。
也没有一丝希望和可能。
“不对啊！”
“往年节庆都会有下面送上来的孝敬！”
“今年怎么迟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京城的老爷们年快过完了才发现不对劲。
他们送给两位夺嫡皇子的孝敬。
可是早早就预备好了的。
就等着下面这些人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可是迟迟不见动静。
纷纷派出自己的得力属下或亲信。
骑上快马向京城外打探消息。
二皇子和三皇子还在家中数着金锭。
丝毫没有发现有任何的不对。
他们手中都有搬倒对方的罪证。
也都早早在春节进宫面圣的时候呈上了。
可是他们没有等来对方的噩耗。
反而在自己家中等来了好消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二皇子李成义，三皇子李成信！”
“德行有亏，侮辱皇家颜面！”
“特此抄家，罚没所有家产，贬为庶人！”
“押送宗人府，不得圣谕。”
“终生不得见任何人！”
“钦此！”
太监手持圣旨，带着一队御林军。
冲进了两位皇子的府邸。
没有过多言语，直接带走。
京城一处僻静的小院子。
一个需要旁人搀扶的老人。
缓缓的敲响了院门。
“我以为你会早些来。”
“茶汤都滚了第二遍了。”
夜寒对来人早有预料。
举起茶杯，头也没抬的说道。
“先生做的这一切，实在是滴水不漏。”
“我的三个儿子实在过于愚蠢。”
“他们哪怕有先生三分之一聪慧。”
“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
“是我自己教子无方，怨不得旁人啊。”
说完这些话后。
来人仿佛又老了十几岁。
咳嗽的身子显得越发佝偻了。
“你现在还不能死！”
“至于你担心的，我替你说了吧。”
“你担心我夺了你李家的皇位？”
“你担心我会和你一样鱼肉百姓，宠信奸臣？”
“你担心我会投敌卖国，让大周亡国？”
“你担心你和你儿子们所做的好事，我也会做？”
“不会，都不会！”
夜寒将皇帝的疑问和担心都说了出来。
这一幕自己推演过无数次。
他以为自己会开心或者激动。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反而却觉得无比无趣。
“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在我还是太子的时候。”
“我也曾经雄心壮志，踌躇满志。”
“坚信能做一代圣君，成为百姓口中的好皇帝。”
“我礼贤下士，尊崇儒学，厌恶贪官！”
“甚至屡屡向先帝谏言处死这群蛀虫！”
“可是当先帝驾崩，我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
“变了，一切都变了。”
“至高无上的权利，让我忘记了还是太子时的初心！”
“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
“不是我驾驭了那个位子，而是那个位子驾驭了我！”
“我开始和先帝一样怕死！”
“只要是朝臣贡献的祥瑞或者仙丹！”
“我统统都让他们加官进爵，并且大肆封赏！”
李彦仿佛回光返照般。
将自己的过往，慢慢的讲给面前的年轻人。
只是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夜寒把玩着茶杯，静静的听着。
“喝下你面前的这杯茶吧。”
“这是你最后的体面了。”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身边的苏雨柔为他披上了雪狐袍子。
“雨柔，对不起。”
“我不想让你的手沾上这么污秽的血。”
“这个龌龊了几代的李家。”
“就从今天彻底灭族吧。”
“大周不好听，改叫大明吧。”
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和身边人缓步走出院子。
“宗主，真的不登上那个位置吗？”
“老江他们都觉得，只有您配坐那个位置。”
“他们都不想，也不敢去坐。”
“至于之前您说的，让我来坐。”
“还请宗主赎罪，这是雨柔唯一的一次抗命。”
“现在我大仇得报，活着的信念只有一个。”
“就是终生侍奉宗主左右，别无他想！”
苏雨柔将自己的所有想法。
一股脑的向面前这个。
倾慕了多年的人全部吐露了出来。
“既然你不愿意。”
“那就交给老江吧。”
“只要有夜明宗在。”
“大明谁当皇帝都一样。”
夜寒无所谓的说出这番话。
走向了门口的马车。
正月过完。
朝廷发下公告。
说大周改为大明。
没有任何的政变，也没有军队的反叛。
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过渡了下来。
百姓们不关心谁做皇帝。
他们只关心日子过的好不好。
新朝廷大明，取消了奴隶制。
根除了所有世家。
大明所有子民。
上到三公九卿，下到贩夫走卒。
犯罪者，一视同仁。
刚开始百姓们不相信。
直到朝廷真的允许所有百姓。
不论身份地位，户籍远近，都能科举入仕。
亲眼看到县衙老爷跟自己一样。
下了差去田间劳作，犯了法一样砍头。
这才慢慢相信。
变天了，是真真正正的变天了！
“呵呵，宗主你听到了吗？”
“老百姓都在夸你呢？”
“夸咱们大明是太平盛世！”
“大明这么好，这么繁荣的景象。”
“都是宗主您的功劳呢。”
雨柔手臂挽着夜寒。
侧耳悄悄的跟他说着话。
真正亲眼看到百姓幸福安康。
夜寒心口这么多年的大石终于落下。
胸中的闷气也终于吐出。
崩了这么久的弦算是松了下来。
“宗里的人私下都叫我夜天子。”
“说我是大周地下的皇帝。”
“现在是大明了，我也不再是什么夜天子。”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大明百姓。”
“只想用心默默的守护着。”
“这来之不易的大明！”
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了。
对着身边人，话也不免多了起来。
“谢谢宗主，还是宗主对我最好了！”
“哈哈，就是苦了老江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天机阁阁主。”
“现在又被宗主您拉去当皇帝。”
“想想也是，当皇帝哪有现在这么舒服。”
“老江的全族现在还在边境经商。”
“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美了！”
庆幸当皇帝的不是自己。
苏雨柔忍不住大笑出声。
如果有外人看到。
教坊司的掌柜竟然露出这样一幅小女儿家姿态。
一定会惊掉下巴的。
这还是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苏雨柔吗？
人心人性有时候就是这样。
老江跟了夜寒多年，不可谓不忠心。
但是把他全族安排在边境也是为他好。
毕竟任何人坐上那个位置都会有些想法。
皇宫里的所有侍卫又都换成了夜卫。
连老江每天吃喝拉撒都有人报备。
“你啊你。”
“本来是你的工作推给了老江。”
“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不过说来也快，马上四年了。”
“等时间到了，老江就能回边境和家人团聚了。”
“接下来的四年，谁当皇帝。”
“就让剩下来的人，通过选举来决定吧。”
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
夜寒对眼前之人无奈的说道。
是的。
如今的大明，不再是过去的王朝。
皇帝四年轮换制。
不再是由一个姓氏世袭的家天下。
而是通过宗内选举当皇帝的天下了。
至于四年换一次的皇帝姓什么叫什么。
没有任何百姓会去关心。
经营多年的夜明宗。
早已经渗透进社会的方方面面。
士农工商，衙门军队都安插有谍子。
军队哗变，大臣谋反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今晚策划，明早人头就挂在城墙上了。
有了这样清廉公正的制度。
百姓怎么会不拥护大明！
经过走访调查，大家的幸福感爆棚。
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家里，人人小康，天下大同！
“其实最简单的就是老百姓。”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现在人人的身份地位都差不多。”
“阶级之间没有明显的差异。”
“你想当官就通过正常的科举。”
“你想学习就有免费的学校。”
“我大明子民，人人如龙。”
一月一度的宗门会议。
夜寒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手下一众小弟赶紧拿起笔，记在小本本上。
宗主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在这个当大官。
都和老百姓种地收入差不多的朝代。
好好工作，宗门内的补贴，也是一项不菲的收入。
深入贯彻落实宗主的讲话精神。
并且坚决执行宗门任务。
是每一个夜明宗人的使命！
这种制度将会通过选举的方式。
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晚年的夜寒看到大明的开元盛世。
嘴角露出笑容。
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苏雨柔也在同一天离世。
“第四世，功德圆满！“
二人随着这道声音。
一起离开了幻境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