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崩溃的老师

晚上十点陈仲浦结束了夜间学堂的教学，按照张学礼的安排回小二楼报到。

如果说几个小时之前陈仲浦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那现在的陈仲浦就仿佛被炸弹炸了一般毫无形象。

虽然穿的还是那身衣裳，发型也没乱，可气势就是那么颓下来了！

看到张学礼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睡袍，陈仲浦心中只有羡慕。

“汉臣啊！你坑的我好惨！”

“你只跟我说让我去教书，可你也没说过那帮学子会那么狂热呀！”

张学礼作为一个后世来人当然知道。

当从未接触过知识的人接触到知识后，他们内心的狂热和欣喜是一般人磨灭不掉的。

尤其他还请了陈仲浦这个文学泰斗来教授。

那些夜间学堂的学子，纵然之前被他打击到了。

可还是会快速的振作起来，并且在知道老师之后，他们一定会一窝蜂的问陈仲浦问题。

陈仲浦这个点儿回来已经很出他的意料了。

扫了眼茶几旁的凳子示意陈仲浦坐下来讲。

张学礼可不想让陈仲浦害怕那些学子。

“仲浦先生之前教的那些学生都有一定文化底蕴在。”

“他们虽然知道您是提倡新思想的名人，可心里面他们认为您可以提出新思想，那他们也一样可以。”

“所以您在教授他们的时候你们之间是势均力敌的存在，自然不会如此狂热。”

“可我夜间学堂的学子却是没有文化基础的人，对于他们来说。”

“如果这辈子能认识一两个大字，甚至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们就可以摆脱码头工人的生活。”

“若是能掌握一些数学算式，他们或许就能攀得更高一点，成为一个店铺的账房先生。”

“照比之前那种抛头颅洒热血拿命换钱的勾当，还是安稳的生活更让他们心动。”

“对待您这个老师难免就狂热了点。”

陈仲浦听到这话忍不住暗自腹诽。

那哪是狂热点儿？

那些学子在看到张学礼准备的板报之后，一个个的都要求要学习写字。

那些字他恰好都认识，也就一个一个的教上了。

像张学礼说的那一张卷纸上也就100个陌生字。

夜间学堂的学子或许不明白这个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但他们一个个都把那些字抄了下来。

尤其在他把卷子发下去之后，开始讲解大学这本高深教材的时候那些学子都用那种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不知不觉就讲到了这个时候。

陈仲浦清晰地记得，在他离开夜间学堂的时候。

他问了每一个夜间学堂的学子，记不记得今天晚上的内容。

那些夜间学堂的学子虽然没有之前他教的那些学子聪明，可他们懂得团结，懂得抱团取暖。

几个日常在一起上工的学子，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记的都是不同的内容，但拼凑在一起就是一堂课，完整的内容。

他们在卷子背面抄录的东西也都是他所记的内容，可以说这样的教学方式是陈仲浦之前没有接触过的。

也让陈仲浦彻底明白了张学礼所说的与人民同行。

想到与人民同行，陈仲浦心中还有疑问。

“汉臣，你上次所说的与人民同行，可愿再给我讲讲？”

陈仲浦主动要求被忽悠张学礼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满足他了！

“其实所谓的与人民同行，不过是让你走出庙堂，见识到真正的人间罢了。”

“仲浦先生可知，在你发行新青年为一块大洋而发愁的时候。”

“在龙国河南道，河北道这两个地方，普通人民已经落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一块大洋就可以让他们全家都活过来。”

“一块大洋就能让他们刚出生的女儿避免被人偷走，沦为锅中食物的下场。”

“或许先生会觉得我夸大其词，这世间先生也看过，先生自然了解，现在这个时间段民众都苦。”

“可先生想没想过，真的是民众都苦吗？”

“您作为一个教书先生，每个月有固定的工资拿着。”

“就算风餐露宿，以您之前闯出来的名声，您还可以卖墨宝去筹钱，保证您饿不死。”

“上海滩还有一众青帮的人存在，他们或许会招一些打手或者是码头工人。”

“大字不识的人或许可以凭自己的力气出钱，但这些人却连确是连病都不敢生，因为一旦生病只能等死。”

“那些个法租界内的商人富豪，他们每天如果能节省下来一口粮食，就能养活得了普通百姓三口之家。”

“试问先生看到的是那一面呢？”

“如果我猜的不错，您看到的应该是上海滩繁华的一面，您没有看到底层人民艰难求生的一面。”

“您身处之处局限在了学堂之中，哪怕你有一些交际，你也不会切身感受到底层人民的生活有多么艰难。”

“今天晚上您只觉得那些学子热情，却不知在他们心中，夜间学堂唯一一个他们能看到的希望。”

“甚至有些人会称之为奇迹。”

“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为了让他们的妻儿活得更好他们只能去相信这个有些梦幻意味的奇迹。”

“无论在哪个年代，相信奇迹的人远比奇迹本身要珍贵的多。”

“既然他们选择相信我们，那为什么我们这些想要改革，身居高位的人不给他们一场机遇呢？”

张学礼的话让陈仲浦深思，但是张学礼所提到的河南道，河北道的情况，却让陈仲浦觉得有些不真实。

“汉臣，那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艰难吗？”

张学礼没想到他忽悠这么半天，陈仲浦会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不过他所说也确实有理有据。

“仲浦先生，我老家来了人他会在一个月之后带走我和阿全。”

“如果仲浦先生肯跟我们去见一见龙国现在的人民都活成什么样？”

“我必然保证先生的人身安全。”

“至于现在，我还是希望先生能踏踏实实的教书，并且把这一些今天你收上来的卷子批改一下。”

“我夜间学堂，虽然学子不正经，但你这个院长却是正儿八经的文学泰斗。”

“您也不想以后夜间学堂的学子顶着您的名声，嘴里说着孔孟之道，却做出败坏道德的事儿吧！”

张学礼的话给陈仲浦提了醒，在目送张学礼离开后陈仲浦批改上了卷子。

他原以为会看到一些错误的句子，可他却发现这些卷子上的内容都是正确的。

虽然字写的有点难看，可这些人并没有篡改任何的圣人言语。

哪怕那个字他们写错了，也只是在旁边划了一下，重新手写。

这样严谨的态度让陈仲浦回忆起了他求学的时光。

他记得圣人曾有言:“为天地立心，为人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他和张学礼现在干的不就是这些吗？

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古代圣人的标准后陈仲浦干的越发来劲儿。

被张学礼分成17队去那17个学堂求学的学子们则是疯狂的陷入了学习中。

连带着那些个被迫开放夜间课程的老师也逐渐陷入崩溃。

今晚只有教书先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作为一切的推手张学礼则是美美的陷入了梦乡。

殊不知第二天他将面临怎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