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丹阳书院(九)
第172章丹阳书院(九)
在场的众位学者中,康王和谢阳伯并未显露出过多的震惊之情。
或许是他们对此类现象已司空见惯,因此显得较为淡然。
面对周围的惊叹声,康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在他所熟知的年轻学者中,郭呜仁无疑是才华横溢的,同时也被认为是最难驾驭的!
然而他并不担忧他人会挖角郭鸣仁,因为郭鸣仁早已被视为康王府的得意门生。
“竟有如此多样的解析!”
“而且论述充分,令人信服!孔圣先师的弟子多达三千,若真无法使之一悟,儒学又如何盛行于世?!”
“确是如此!但何谓倒勾子加一点?”
“一点一撇,以及那个小圆圈又寓意何在?”
许多人对标点符号的运用产生了疑问。
“为何是从左至右书写?这其中又有何深意?”
一些人借讨论之机故意提高音量,以便让郭鸣仁听到,毕竟他们不便当面请教。
郭鸣仁亦听得到了这些质疑声,他从容不迫地取出手巾擦拭干净手上的粉笔灰,然后举起戒尺在黑板上敲击两下,才回答道:“这些被称为标点符号,日后你们自会学到,并有相应的书写规范。”
他接着指向一个问号解释道:“此符号名为问号,代表句子为疑问句,而非陈述!文字中通常会用‘呼’、‘哉’、‘焉’、‘何如’等字眼来表达疑问,但未使用这类字眼并不意味着发言者没有提问之意,须知言语是有声调变化的!”
“就比如我说,大家吃过饭了没?”
“大家吃过饭了?”他停顿了一下,“没!”
“仅凭七个字,连成一句问与前六个字问有何区别?两者是否表达相同的意思?而那个‘没’字可以是一个回答。”
“因此,我们是否可以大胆推测,这句话是孔夫子向学生提出的疑问,而学生未能回应,随后孔夫子才给出了答案?!”郭鸣仁提出一个引导性问题,启发学生的思考。
在场的学识渊博之大儒自然心领神会,但那些思维相对保守的人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种观点。
思维保守者并不一定都是年长者,他们历经沧桑,看淡世事。他们未必会赞同你的观点,但起码的尊重是有的。
反之,一些自认为见多识广、学识深厚的中年人,一时间还难以颠覆过去视为定律的观念。
就譬如那位娶了十八房妻妾的“风流才子”石放,他也有一腔疑虑亟待解答:“公子,这些……标点符号究竟起源于何处?在古今书籍中,这类特殊符号并未出现过啊?”
郭鸣仁抛出引导性的问题就预料到有人忍不住发问,但没想到石放的关注点却在标点符号上,“之前没有,现在就不能有?假如我声称是本人的创新,你信吗?”
石放想了想,“权且当作我相信,那么公子用标点符号断句的十六解,又是从何而来?”
此问题颇具水准,先前郭鸣仁说的是“将我知道的断句方式列出来供大家参考”,就说明这十六解并非出自他的手笔,又或者非全是他的手笔。
他固然解释了疑问句产生的思路,但其他方面呢?
创新也总归有其来源和依据吧!
郭鸣仁想不到有人发现了漏洞,而且还是这一位仁兄。看来这石放还躺的不够平,比很多人都头脑清醒。他笑着反问道:“《孟子·尽心篇上·第五章》有一段怎么说来着?行之而不着焉……”
第五章他都记得,内容还能不铭记于心吗?石放心中暗讽,口头上却回应::“孟子曰:行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意思是:做了却不明白为何这样做,习惯了就不去深究其原因,终身运用却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大多人都是这样。
“第十四章呢?”他又追问。
“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意思是:仁德的言辞不如仁德的声望深入人心,良好的政治不如良好的教育能获得民心。良好的政治,百姓敬畏;良好的教育,百姓热爱。良好的政治能积累民财,良好的教育能赢得民心。
“好!回答的非常好!”郭鸣仁拍手称赞道:“孟子被誉为亚圣,他想必亦曾研读《论语》,然而为何他的观点与《论语》所述存在悖论呢?是亚圣的理论有误,还是我们的诠释出现偏差?”
在一问一答的探讨过程中,竟意外地引发了关于亚圣的争议,令在场的众人不禁感到惊愕。
亚圣错了吗?
还是咱们错了?
“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郭鸣仁长叹一声,“诸君可曾体会到孔夫子写下这句话的心情?!”
这句话出自《易传·系辞传上·第五章》,原文: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论语》是谁编纂的确实有很多争议,可《易传·系辞传上》是孔子亲手所书却是无可争议!
郭鸣仁举例旁引这么多,绕了个大圈子,无非就是要否定这种贻害千年的错误认识!来自后世的他可是知道的很多,《道德经》被人为修改过,秦始皇被黑两千年,秦律被视为严刑峻法,太多这种例子了!
后来随着考古出土的文物,人们终于揭开很多谜团!
湖北荆门郭店一号墓出土的楚简《尊德义》篇的记载就很清楚了。
“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智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
启迪民众是可行的,然而强制他们追求智慧却不可行。民众可以被引导,但不能被强制。
连接上前文的“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整段话才连贯通畅。
可怜的郭鸣仁呀,他手头上咋就没有楚简呢!虽说先秦时代没啥标点符号,但他们那时候的断句可都是有记号的,可惜后来的人们一抄再抄,竟然把那些记号给抄没了!
这样一来,他才费了老大劲儿跟这些人掰扯!
“咱们来说说现下时局,内外忧患交织!!我大晋的百姓,朝政未能教化,贤能之士亦未尝传授,难道要待突厥人铁蹄践踏而后才知教育之重要?或是待弥勒教那帮贼子来启蒙大众?”郭鸣仁未容他们过多沉吟,旋即抛出诸多现实之问。
“我为何收录平民弟子?因为那些狂徒深知世家子弟严谨自律,故而他们只会将魔爪伸向无辜平民!利用商人募集资金,利用妇孺去威逼良民犯罪;给他们洗脑,信奉那不知所谓的佛主,不惜卖儿卖女倾家荡产去给佛主朔金身、盖玉殿!荒谬不荒谬啊?!”说到激动处,他手上的戒尺重重地拍在讲台上。
“还有更可笑的,今天也说给大家听一听。光正寺救回来的女子中,有一部分是家里给奉献出来当养女的,她们的下场是什么?”
台下一个听得咬牙切齿的学生下意识问到:“是什么?”
“喂药、破身、奸淫,让那些死光头假和尚玩弄享乐之后,拉到妓馆接客!知道他们管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那同学喉咙‘咕嘟’的吞了一下。
“叫肉、身、奉、献!”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帮天杀的混账!”那同学气得青筋暴起,手里的毛笔硬生生的给捏爆!
台下初次听闻这些秘闻的学子们,无不一脸愤慨,情绪激昂。
“该杀!该杀!杀光这帮杂碎!”一个北府子弟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然而,那些女学生们的反应却是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是感受到恐惧!她们将自己置于情境之中,设想若此等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该如何应对!
死,还由得着自己吗?!
“没错!是该杀!”郭鸣仁快步走到那位北府子弟前面,“我来问你,是不是被蛊惑的百姓都该杀?杀多少才够?”
“啊……这……”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杀不完的!”郭鸣仁目光看向二层那些人,“咱们要教导百姓,西方没有净土,那里也享受不了极乐!”
他踱步到刚才那位捏爆毛笔的同学面前,“西方没有人信这一套,他们在家乡没有市场,是被赶走的!”
“今生都还没活明白,修来生?家财都给他们了,他们今生是过得滋润了,你的来生可能是头猪!”他说着说着,不自觉的瞥了王浩义一眼,“这么蠢,不是猪是什么?”
“对!我痛恨弥勒教连带佛门我都有意见!”郭鸣仁知道世家之中有不少人信佛,前面的话已经得罪人了,所以干脆放开了说,“救苦救难是朝廷的工作,普度众生是皇帝的天职!怎么地?想让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吗?圣祖、武宗两位大帝连个泥朔等身像都没有,一个外来户配享玉殿金身?!”
“未来佛?呸!未来是靠咱们双手打拼出来的,不用着别人指手画脚!”
“少年强,则国强!咱们得有志气!”
“先辈们用鲜血打下来的江山,咱们得替他们看好了!”
“尺地寸草都不能放弃!不然哪里对得起祖宗?”
这一声声震耳发聩的质问,不仅前排的学生,连后排的世家子都激动了起来!
“消灭弥勒教!”
“救百姓于水火!”
“消灭弥勒教!”
“杀光这帮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