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等一份感动
两碗微甜、香酥的爆鱼面摆在眼前，我叼着烟拿起筷子，将面挑到提前要来的空碗里，一旁的田欣看到后，说了句“奇葩。”
我反驳道：“你懂什么？时间就是金钱，这是你的口头禅，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节省金钱，不挑出来的话面会凉得很慢。”
“好好好，你奇葩说什么都对！”
我转移话题笑话她：“在我看来你们大部分人都奇葩，嘴上总抱怨工作的繁琐，却每个月都不出意外的拿全勤。”
田欣不甘示弱，回道：“抱怨来抱怨去开工资不还是比你多？”
“别老比工资，我活的就是心情。”
话音未落我便陷入沉默，因为这句话把自己否决了，现在的我既没钱又不快乐，每天都在敷衍的活着，想死却觉得不至于。
田欣似乎察觉到我心情变化，低头吃面没再说刺激我的话。
心情不好导致在田欣之后才吃完，她早已结完账，拿起手提包对我说：“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貌似想起些什么，转头叮嘱道：“明天就不用为晚饭发愁了，田镇安排咱们吃烤肉。”
我这才想起签合同前，几个同事来看我，当时一气之下和田镇定下赌约。
由此可见这小子不见得是因为我逗田欣才生气，更像是输掉打赌不甘心，然后想借请客吃饭的名义让我别继续难为他。
想到田镇拿着鲜花身着正装在公司向自己上司田欣表白的场景，霎时心里平衡不少，对他的挑衅也不再生气。毕竟我完成了合同，他却要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
但我不打算自毁赌约，掏出手机给田镇发去消息：明早上班，我要看见你手拿玫瑰穿着西装，身后跟车队的场面。
……
次日没等睁眼，头昏脑涨的感觉像溺水，来不及吃早餐便匆忙打车赶往公司，我和客户认识的事早已传开，不少领导级别的人物主动和我打招呼，引得上班路过的同事一阵羡慕。
来到办公室，这次给我带早餐的人不止田欣，周围的同事纷纷拿出自己私藏的零食一股脑塞给我，弄得我不好意思拒绝，一把揽过不计其数的水果、牛奶、零食。
刚一坐下，陈忠丽便笑着走过来，热情开口：“向洋，这几天有没有打算出去旅游？”
我愣了愣，问道：“距离国假还有一个多月呢……”
“是吗？既然没有出游打算，接下来就多加班挣点钱。”她掏出一张A4纸递给我，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着后期两周的订单，数额远超我的预想。
“这是伊势尼公司给出的订单，你整理完和外协沟通一下怎么回物料。”
她说完便扭胯离开，看着多如牛毛的数字和品番，我站起叫住她：“等等，陈忠丽！”
她并不意外被我直呼大名，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马上露出笑容朝我走来，虚假地问：“有什么困难吗？”
她悠然自得的表情让我不受控制的暴怒，才刚解决完重大灾难，不让我好好休息几天就算了，反倒把日后的难题全交给我一个人处理。
各种矛盾的情绪绞缢着内心，我五官狰狞地挤成一团，没留任何情面地说：“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属于生产科，工作范围在协助营业整理订单、收集车间真实数据、交接好外协回的物料，自从当上统计员后，不仅工资没涨，反倒还要替营业科工作，一人任多职，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我故意大声说话，想让旁边的人听到，好给我评评理，照这么下去，迟早会累到脑死亡。
下面传来一阵讨论声，我听到有人在替我打抱不平，说陈忠丽对我过于苛刻，还有人说我工作能力强，一人承担多个任务都丝毫不显慌张，听到这里我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至少在人们眼中，我的辛苦是有目共睹的。
陈忠丽一个凌冽的眼神，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她似乎早有准备，面对我一连串的牢骚，淡定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拍在桌上。
我打开一看，有点后悔刚才说话太大声，因为这是一份加薪申请：生产科统计员向洋，在职期间及时督促与跟进车间生产，协助营业部完成重要订单，特此申请本月2000奖金，望领导批准。
看着上面印着总经理的名章，我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尴尬又感激地说道：“陈姐，刚才和您开玩笑的……”
“小样的！我再不知道你，赶紧整理数据！”
“收到！”
陈忠丽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却被我再一次叫住，她疑惑的看向我，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企图用转移话题的方式缓解尴尬，同时道出困扰多日的问题：“为什么营业能成为部，而生产顶多叫科，人数和重要性本就差不多嘛……”
陈忠丽脸马上暗下来，表情严肃地回答：“来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生产科属于制造部吗？”
平常只关注工作流程及结果的我，从来都没熟悉过组织结构，继续火上浇油：“那营业呢？”
“公司分为营业、制造和管理三个部门，像人事和品管就属于管理部，流水线车间大多是制造部，生产科归于营业部！懂了吗？”
一旦认真起来，陈忠丽在领导面前卖弄风骚的姿态便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不容侵犯的表情，让我望而生畏，于是不敢再说过多的话，点了点头坐下开始规划回料的日子和数量。
我的预判很正确，田镇今天没来上班，今天必将上演一出规模庞大的深情告白。
漫不经心的度过上午，同事从外面给我捎回辣炒鸡杂，我夹起一块放到田欣饭盒里，暗示道：“某人此刻正在准备台词和西装了吧？”
田欣狠狠白了我一眼，嗔怪地说：“你就没个正形吧！他都企图用请吃饭的方式让你放他一马，你怎么还抓住不放呢？”
她抱怨的表情像受气的小媳妇，让人一见犹怜，于是一边假装淡定的吃饭，一边狡辩道：“欣姐，打赌的时候还有其他同事在场，他亲口答应下来的，更何况我下了很大决心，你算算一个月的海底捞，和请车队表白差不多钱。”
田欣被我说的无法反驳，但自己被当赌约内容心里还是不好受，夹住几块的筷子停在一次性餐盒里，内心纠结地望向窗外的艳阳。
我刚想接着洗脑，电话铃声搅扰我的兴致，嘴上絮叨着拿出手机，难以置信居然是逢春打来的！
按照我的想法，伊势尼的合同签完，替陈姨挡下车祸后也得到相应的感谢，她还有什么理由给我打电话呢？又或者身居高位的她找我个底层员工有什么事？
我左思右想，除了落在她那件外套，似乎再无其他因素可以将我俩捆绑粘连，合同签完，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部长，我依旧是不求上进的员工，并且都不在一个公司……
直到铃声快结束时，我才接通，问道：“逢部长找我有何贵干？”
她听上去很疲惫，声音低沉无力地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这才想起，昨天到家给逢春回电话结果被她拒接，反正合同签完也没必要畏惧，我提高嗓门儿，不卑不亢地说：“前天你给我打了十多个电话，出于礼貌给你回一个，没想到你胆敢不给我三分薄面！”
我本意是逗玩，可却忽略了逢春不像田欣那么开朗，而且我和她的关系也算不上太熟，刚想和她说自己是开玩笑，便听到冷漠的一声：“既然没事就先挂了……”
制止的话还没出口，便传来一阵挂断声，蔓延在可口的饭菜上，飘荡在沉闷的办公室里，堵在我冤枉的心中。
“这婆娘真是个冷血动物！每次都不让人把话说完！”电话是开着免提的，所以逢春和我的对话被田欣听的真切。我拿起手机反扣在桌上，只能靠装作愤怒的模样替自己找回点面子，担心会被田欣看穿，于是不屑的望向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
田欣咬着嘴唇别笑，看了我许久问出匪夷所思的问题：“女朋友吗？”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张开。
“和你打电话的人是你新交的女友吗？？”田欣坏笑道。
我左思右想，最终也没回答她的问题，逢春的五官恰好精致到许多人的心坎里，而且事业上突飞猛进，小小年纪就当上大型公司的部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断然不相信同龄人能担当这种职位。
上述两个优势是毋庸置疑的，但并不像田欣说的那样我会对她上心，时至今日我仍沉浸在林萱离开的现实痛苦中，再加上我和逢春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很差，她更不会看上我这种要能力没能力，要经济没经济的穷光蛋。
脸长得美就是好啊，好到就算被她看扁，情绪上依旧没太多波动，只是增加内心的卑微。
胡思乱想中，一道残影从眼前闪过，我缓过神一看原来是田欣见我愣神，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催促我的回答。
饶是心里想的多，脸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我夹起一块块鸡肉送到嘴里，鼓着腮问道：“怎么问这个呢？”
“你猜？”
“我上哪猜去！”我本就没太多耐心，被她又吊胃口，没好气地说：“你别告诉我又是第六感。”
“看你这点水准……”田欣立刻反驳，一脸嫌弃地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见来电话的人是她，眸子里惊喜、暧昧各掺一半，姐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这点明显的心动还是能分辨的！”
我没急着反驳，顺着田欣的话回忆自己刚才的心理，对于逢春这个仙女般的存在，我怎敢觊觎她的美貌，更没有半点奢望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我向洋的女友或妻子，白日梦这种东西还是少拥有为好。
或许是想的太入神，筷子夹到一整块干辣椒塞进嘴里，霎时唇齿生烟，喉咙像被火烧一样，鼻孔都不受控制长大……我倒吸凉气向田欣指了指她身后的牛奶，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刚才分析问题的正经，一把夺过牛奶撕开递过来，我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缓和辣的痛感。
我不停吸溜着凉气，不忘接过田欣刚才的发言，避开重点从侧面辩论道：“比我只大三岁，却没搞过一次对象，舔脸说吃的盐比我饭还多，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刚出生时靠吃盐度过的哺乳期？”
田欣丝毫不在意我不正经的调侃，似乎感情方面的问题被别人问过很多次，她也逐渐麻木，也拟定好应对一切劝导的话术，托着下巴回道：“我始终在等一份感动，让爱再次沸腾！”
“呕，”这话听得我作呕，脸上犯恶心地说：“把再字去掉，你不是从来都没遇到过爱情吗？”
“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我没暗恋过别人呀？”
“强词夺理。”我将只剩下碗底儿的一次性餐盒扔进垃圾桶，用纸巾擦干净桌上铺的水晶板，不愿和她闲扯八卦，索性闭嘴等待打铃。
刚才的那句“等一份感动让爱再次沸腾”我很不赞成，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互相磨合？遇到中意且合适的人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非要等到对方在无意识中开窍，才会令自己那颗欲望的本心得到虚假的感动吗？
正午的阳光附给枝头上的麻雀一丝享受，纷纷赖在树上不想走，对它们来说早春不过一棵树。对我来说早春、盛夏、金秋和隆冬加在一起都抵不过林萱的倾城一笑，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了，只有在她日后的婚礼上，才能见到她发出不是对我的，却也幸福的微笑。
心情瞬间烦躁起来，心里评价完田欣的语录后，竟发现自己也身处于等待的队列，以至于妥善保留林萱当初没带走的一切，半年来的每个夜晚下班回家，总是抱有一丝重逢的期待，幻想一旦推开门，她便会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文件，对我说句辛苦，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随着每次推开门都是一片漆黑，渐渐地失去期待时的开心，但开门喊林萱已然成为习惯，频频怀着期望去面对绝望的折磨下，性格变得焦躁起来，不再那么玩世不恭。
我趴在窗前俯视被春光沐浴的水泥地面，就在准备回去开电脑时，一片黑压压的车队经过视线右侧的十字路口，带头的豪车猛打方向盘朝公司方向开过来。
我就知道田镇这丫的百分百会来，他喜欢田欣的事人尽皆知，又怎能放弃这个我营造出的好机会？
就像当初我说的，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吃亏，例如表白被拒，他可以借口说是和我打赌输了，履行赌约而已，一点都不丢人；倘若真把田欣这个女汉子感动到位，他可就能抱得美人归，到时候必须心甘情愿被我宰一顿！
我感叹自己的心善，不光有成人之美的觉悟，还有两全其美的应对之策，既能多方面替对方表达出心意，又能想办法避免尴尬局面促成。
好几辆黑色豪车气势磅礴的开到公司门口停下，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对于田镇来说足够了。